南锣鼓巷,四合院。
夜幕刚刚降临,晚风里还带着白天的燥热。
“哐当!”
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道黑影旋风似的卷了进来,正是三大爷阎埠贵。
他跑得太急,自行车都没扶稳,二八大杠“咣”一声砸在地上,车铃铛发出垂死般的“叮铃”声。
可阎埠贵根本顾不上。
他瞪圆了眼睛,因为激动和嫉妒,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这一嗓子,把院里纳凉的、屋里吃饭的,全都惊动了。
“三大爷,您这又是怎么了?让狼撵了?”
“快!扶我一下!”阎埠贵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指着轧钢厂的方向,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景象。
他缓了好半天,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傻……不是!”
他猛地一拍大腿,改了口。
“何雨柱!何雨柱当上副厂长了!”
“第一副厂长!!”
此言一出,整个四合院,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紧接着,是“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什么玩意儿?副厂长?”
“三大爷您没喝多吧?傻柱能当副厂长?他配吗?”
“真的假的?这……这可是一步登天了啊!”
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响成一片。
而就在这片嘈杂声中,秦淮茹手里的铝制饭盒,“哐当”一声,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饭盒盖弹开,里面那个她省下来,准备给棒梗当宵夜的窝头,骨碌碌滚了出来,沾满了地上的灰尘。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脑子里像是被一道天雷狠狠劈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副厂长?
那个曾经她只要招招手,就乐呵呵跑过来帮她家扛煤球、修屋顶的傻柱?
那个只要她稍微掉几滴眼泪,就把自己饭盒里唯一的肉菜,连带着白面馒头一股脑塞到她手里的傻柱?
那个她觉得一辈子都会被自己拿捏在手心里的,傻柱?
他怎么……
他怎么就成了副厂长了?
那可是副厂长啊!
是她,是整个四合院的人,连仰望都不敢仰望的云端上的人物!
这个认知,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秦淮茹的心里。
周围邻居们的议论,此刻变得无比刺耳,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钢针,扎进她的耳朵。
“我的天,这傻柱是真飞黄腾达了!”
“以后见了面,可不能叫傻柱了,得叫何厂长!”
“啧啧,秦淮茹这下……唉,错过了一座金山啊!”
“谁说不是呢,当初要是从了傻柱,现在不就是副厂长夫人了?”
秦淮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想起那天在厂门口,何雨柱递给她一碗面,那眼神,平静得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想起自己过去那无数次的拒绝,无数次的暗示,无数次的吊着他,把他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长期饭票,一个可以随时取用的备胎。
悔恨和嫉妒,像两条最恶毒的毒蛇,在她心头疯狂地啃噬着,痛得她几乎要窒息。
“废物!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贾张氏一把将她拽回屋里,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当初我就说,让你跟了他!让你跟了他!你非不听!”
“现在好了!人家是副厂长了!你呢?你还是个寡妇!我老婆子还是个老寡妇!小当槐花以后怎么办!”
“一座金山摆在你面前,你眼瞎啊!你把他给推出去了!你个有眼无珠的丧门星!”
贾张氏的咒骂,比院里邻居的议论更恶毒,更伤人。
秦淮茹的心,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尝到了一股浓重的、咸腥的铁锈味。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以前那么喜欢我,对我那么好,他不可能说变就变的!
他现在当了大官,心里肯定还是有我的!
对!一定是这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秦淮茹的心中升起。悔恨与不甘交织在一起,驱使着她决定放手一搏。
她推开还在咒骂的贾张氏,冲到自己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最干净,也是唯一一件没打补丁的蓝色卡其布上衣。
她对着镜子,用力地梳了梳头,甚至还用手沾了点水,将自己脸上的憔悴抹去,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动人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径直走向了何雨柱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
……
另一头,三大爷阎埠贵一回家,就立刻关上门,召开了紧急家庭会议。
“都听到了吧?”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何雨柱,现在是何厂长了!第一副厂长!”
三大妈还在发愣:“他……他真的……”
“这还有假?厂里的红头文件都下来了!这可是咱们院里飞出去的金凤凰!”阎埠贵搓着手,两眼放光,“解成,解旷,你们听好了!从明天起,见了何厂长,嘴巴都给我放甜一点!”
“爸,不就是个副厂长吗?至于吗?”阎解成有点不以为然。
“你懂个屁!”阎埠贵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那是一般的副厂长吗?那是第一副厂长!管着全厂的生产和人事!他手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都够咱们家吃一年的!”
他压低声音,算计道:“我琢磨着,明天我得备点礼,不用太贵,两瓶好酒,一条好烟,显得咱们有心意。你们呢,以后多往何厂长跟前凑,帮着打扫打扫卫生,提提水,这叫感情投资!”
阎埠贵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而此时,被他算计的主角,何雨柱,正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刚拐进胡同口,一道身影就从阴影里闪了出来,挡在了他面前。
是秦淮茹。
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身上是那件干净的蓝布衣,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她就那么看着何雨柱,眼神复杂,欲言又止,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憔悴和柔弱。
何雨柱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何……何厂长。”
秦淮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丝委屈,眼圈一红,两滴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
“恭喜你……我……我替你高兴。”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肩膀微微耸动,显得楚楚可怜。
“柱子,我知道,你现在是领导了,我……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家里……家里实在是太难了,棒梗他找不到工作,天天在外面晃荡,我真怕他学坏了……我这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这套说辞,这副表情,在过去,无往不利。
只要她这样,傻柱的心立刻就会软下来,什么都答应她。
但今天,她面对的,是何雨柱。
何雨柱的眼神平静如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他静静地听完,然后淡淡地点了点头。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礼貌,且疏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棒梗的工作,你放心。我们和港商合资的新厂区,很快就会面向社会招工,到时候所有人一视同仁,凭本事考试,择优录取。只要他有能力,厂里欢迎。谁都不能例外,我也不能。”
秦淮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反应,或心软,或怜惜,或假装推辞,但唯独没有想过是这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柱子,怎么跟淮茹说话呢!”
一大爷易中海背着手,从旁边走了过来,一脸的不赞同。
他先是关切地看了秦淮茹一眼,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何雨柱说:“你现在是发达了,当上大领导了,可不能忘了本啊!淮茹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街里街坊的,能帮一把就得帮一把,这叫情分!棒梗是你看着长大的,给他安排个工作,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来了。
熟悉的道德绑架,熟悉的和稀泥。
何雨柱看着易中海,忽然笑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一大爷的眼睛,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一大爷,您刚才说什么?让我利用手里的权力,给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安排工作?”
何雨柱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三分。
“您是让我这个刚上任的第一副厂长,带头破坏厂里和市里定下的规矩,带头搞以权谋私吗?”
他盯着易中海,一字一句地反问。
“这个后果,您来担,还是我来担?”
“我……”
易中海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噎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过去那套用了几十年的,满口仁义道德的说辞,在今天,在“何厂长”的面前,竟然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完全失效了!
何雨柱不再看他,也不再看僵在原地的秦淮茹,迈开步子,径直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朝着四合院大门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决绝。
秦淮茹呆呆地站在晚风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彻底明白了。
那个会为她掉几滴眼泪就心疼不已的傻柱,真的死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何厂长。
一个她再也高攀不起,再也无法掌控的男人。
她和他之间,已经隔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她,彻底地,永远地,失去了他。
秦淮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迎面就是贾张氏新一轮的辱骂。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默默地走进里屋,坐在床沿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求情,没用了。
装可怜,也没用了。
那条路,被他亲手堵死了。
黑暗中,秦淮茹的眼神,从空洞和绝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而怨毒。
既然软的不行……
既然他不念旧情……
那就别怪我,不讲道义了。
一个比过去所有算计都更加阴险的念头,在她心中,悄然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