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枕头下那本《市场营销入门》，后视镜里，林德福嘴角微微上扬，书签夹在mp3市场前景那页。
车站门口，林德福帮儿子卸下行李，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你建国表哥在深圳待的时间比你久，有事多找他商量，这是你妈叫我给你的。
大巴发动时，林强透过雾气朦胧的车窗，看见父亲仍站在原地。那个总是挺直腰板的庄稼汉，此刻微微佝偻着背，像一株被霜打过的老松树。
汽车转过山坳，熟悉的村庄消失在视野里。林强打开父亲塞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在外别逞强。纸条背面，是母亲用铅笔写的三行小字：
腊肉炒前要焯水，
还有你爱吃的麻糖在蓝袋里，
有空常打电话。
……
正月初八的宝安汽车站，人流如潮水般向站外涌出。林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人群中艰难前行。十来个小时的颠簸让他腰酸背痛，车厢里混杂着泡面味、汗臭味和烟味的空气仿佛还黏在他的衣服上。
沙井！松岗走不走？站外，几个出租车司机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招揽生意。
林强摇摇头，径直走向公交站台。虽然出租车更快，但要多花几十块钱，他舍不得。公交车上挤满了和他一样的返城务工人员，大包小包的行李塞满了过道。林强护着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母亲硬塞的腊肉和辣椒酱，还有舒欣爱吃的家乡麻糖。
车窗外的宝安区正在大力建设。高楼大厦间悬挂着巨幅广告牌，诺基亚和摩托罗拉的手机广告格外醒目。林强望着窗外发呆，想起去年此时，他还在老家悠闲地过着元宵节。而今年，自己已经有了工作，春节假期一结束就得返程开工。
出租屋在松岗一处城中村的五楼，没有电梯。林强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舒欣还在湖南老家没有回来，房间里空落落的，虽然离开前仔细打扫过，但十来天没人住的房间还是落了一层薄灰。
林强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短信。舒欣前两天跟他说过要初九才回来，林强从枕头下摸出相册，里面夹着去年国庆他和舒欣在福永凤凰山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眼睛弯成月牙，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一起。
肚子咕咕叫起来，林强翻出背包里的零食先垫了垫，紧接着准备去楼下小店吃碗面条。临出门前，他特意把母亲给的腊肉挂在窗边通风——舒欣最爱吃这个，明天她回来就能看到了。
……
第二天中午，林强早早来到了罗湖汽车站。春运返程高峰尚未结束，车站广场上人头攒动，操着各地方言的人们提着行李匆匆穿梭。小贩推着三轮车叫卖：矿泉水！泡面！茶叶蛋！
林强买了瓶冰红茶，站在出站口最显眼的位置。电子显示屏上滚动显示着到站信息，湖南方向的长途车预计两点到达。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才一点十分，还得等将近一小时。
靓仔，买朵花吧？一个挎着花篮的中年妇女凑过来，刚从云南空运来的玫瑰花，十块钱一支。
林强摇摇头，但转念一想，又掏出钱包：来一支吧。他选了朵最鲜艳的，小心地拿在手里。
下午三点多，舒欣坐的那趟列车终于到站了。林强踮起脚尖，在鱼贯而出的出站旅客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穿红色棉衣的女孩——舒欣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正东张西望地找着什么。
舒欣！这里！林强挥舞着手中的玫瑰花。
女孩转过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小跑着冲向林强，差点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林强赶紧上前两步，一把接住扑进怀里的女友。
想死你了！舒欣的声音闷在林强胸口，火车上挤死了，我站了整整八个小时！
林强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把玫瑰花递过去：给，欢迎回来。
舒欣惊喜地接过花，凑近闻了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学会买玫瑰花了。她调皮地眨眨眼，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哪有！林强接过她的行李箱，饿了吧？带你去吃砂锅粥。
两人手牵手走出车站，舒欣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塑料袋：给，我妈特意给你做的腊鱼，知道你喜欢吃。
林强接过还带着体温的袋子，一股熟悉的烟熏味钻入鼻腔。他突然有些鼻酸——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能有人记得自己的口味，是多么温暖的事。
谢谢阿姨。他轻声说，我妈也给你带了腊肉，挂在我们房间窗边呢。
舒欣眼睛一亮：真的？晚上就炒来吃！她挽住林强的手臂，过年家里怎么样？你表弟婚礼热闹吗？
林强一边走一边讲述着家乡的见闻，舒欣不时插嘴问些细节。两人走到车站附近的一家潮汕砂锅粥店，点了份虾蟹粥和几个小菜。
对了，舒欣夹了块卤豆腐放到林强碗里，你前几天说的跟你高中同学合作搞mp3批发的事情怎么样？有下文了吗？
林强点点头：我昨天给我大学同学曹剑发了短信，他说初十上班后帮我去问渠道部主管。他压低声音，如果价格合适，我打算和我高中同学刘志伟合伙进一批货试试。
舒欣皱眉：你要辞职做生意？会不会太冒险了？
先兼职做着看看。林强解释道，我高中同学在老家有一些渠道。如果顺利的话，多少也能赚点外快。
舒欣咬着筷子思考了一会儿：那...需要多少钱？我这边也存了一点，可以...
不用。林强坚决地摇头，我和刘志伟凑了点启动资金，够第一批货了。你的钱自己留着。
吃完饭，两人坐公交车回松岗。舒欣靠在林强肩上昏昏欲睡，长途旅行的疲惫终于袭来。林强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望着窗外闪过的城市景象——这一年，或许会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回到出租屋，舒欣一眼就看到了挂在窗边的腊肉。她欢呼着跑过去，今晚就吃这个！
舒欣刚关上房门，行李箱的滚轮还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强就已经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别闹...我身上都是汗味...舒欣轻声抗议，却往后靠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林强把脸埋在她散发着火车车厢气息的发丝里，深深吸了口气：想你了。简单的三个字，带着十多天分离积蓄的思念，烫红了舒欣的耳垂。
舒欣转过身，指尖抚上林强冒出胡茬的下巴：瘦了。
我妈也这么说。林强捉住她的手，吻了一口，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舒欣好奇地拿起来。
林强有些不好意思：给你的...新年礼物。
舒欣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银手链，吊着个小小的爱心。天哪！她惊喜地捂住嘴，什么时候买的？很贵吧？
年前就买了，一直藏着。林强帮她把链子戴上，不贵，在我们老家买的，才八十多。
舒欣举起手腕对着光线欣赏，银链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闪闪发亮。突然，她扑上来紧紧抱住林强：谢谢你...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新年礼物。
她的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笑着笑着，忽然有泪光在睫毛间闪动。林强用拇指轻轻拭过她的眼角，触到一点湿润。
怎么了？
没事。舒欣把脸贴在他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就是...回来真好。
林强捧起她的脸，在额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这个吻慢慢下移，掠过眉梢，蹭过鼻尖，最后停在若即若离的距离。舒欣闭上眼睛，闻到对方呼吸里淡淡的薄荷糖味道——是她在汽车站给他的那颗。
窗外突然爆发出小孩子的尖笑，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舒欣红着脸去开行李箱：我...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翻找的动作有些慌乱，发丝从耳后滑落。林强蹲下来帮她整理散落的衣物，手指不经意相触时，两人都像被静电打到似的微微一颤。
这个！舒欣终于掏出一个绣着土家纹样的布包，我阿妈做的草药香囊，放在枕头边能安神。
香囊散发着艾草与柑橘皮的清香，林强把它贴在鼻尖，突然发现布包背面绣着两个小字——。
你阿妈知道...？
舒欣低头叠着衣服，我跟她说...有个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