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国局势骤变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胤朝朝堂内外激起层层涟漪。越王云琮连日来忙于调兵遣将,与兵部、户部官员商议粮草辎重,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
这日晚间,云琮抽空来到杏林春后院。烛光下,他看着正在翻阅医书的秦佳喻,神色间带着几分少见的凝重。
佳喻,他沉声开口,接下来一段时日,孤恐怕要前往东边专注于东境事务,西域这边......
秦佳喻抬眸,琥珀色的眼瞳在烛光下流转着了然的光芒:是因为苍国的事?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平静,前些日子苍珏匆匆离去,连带着那些暗中监视我的眼线也一并撤走了。能让一个游历在外的皇子如此急切地返回,又让殿下这般重视的,除了苍国内部生变,我想不出其他缘由。
云琮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这位未来的王妃,总是这般敏锐。确实如此。苍国老王病危,几位皇子争位,局势一触即发。皇兄命我全权负责东境防务,必要时还需介入周旋。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东西两线同时生变,我分身乏术。西域这条线,如今已到了关键时候,那位墨先生和他背后的赤月盟刚刚吞下诱饵,后续的掌控和收网......
殿下放心,交给我便是。秦佳喻打断他的话,声音清冷却坚定,我们既已将网撒下,剩下的,我知道该如何收线。那位墨先生现在一心想要通过我获取更多利益,正是最好掌控的时候。虽然我们还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他与西域皇室关系匪浅这一点,已经足够我们加以利用。
她起身走到云琮面前,指尖轻轻抚平他微皱的衣襟,朝堂博弈,边疆防务,这些才是殿下现在最该专注的事。西域这边,我有把握。别忘了,赤月盟最想要的东西,始终握在我手里。
云琮握住她的手,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孤自然信你。只是东西两线同时动作,孤担心......
担心我应付不来?秦佳喻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自信的笑意,殿下忘了?从一开始,这条线就是我们一起布下的。如今时机正好,有些布置,也可以提前了。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认真: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东境局势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殿下尽管去忙你该忙的事,西域这里,我会让它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步推进。
云琮凝视着她沉静的容颜,心中的担忧渐渐化作信任。他深知她的能力,更明白她此刻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他最终点头,西域之事,就拜托你了。若有任何变故,随时让荆离联系影七。
与此同时,一道调兵的命令也传到了镇国公府。沈梦溪正在后院练剑,听到父兄即将奔赴东境的消息,她手中长剑一顿,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月前苍珏不告而别时那凝重的面色。当时他只说国内有要事,匆匆离去,如今想来,必定与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有关。
想到苍珏可能正身处权力倾轧的漩涡中心,沈梦溪心头没来由地一紧。那个谈吐风趣、见识广博,却又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异国皇子,难道真要卷入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吗?她越想越不安,一个念头在心中迅速生根发芽——她要去东境!
当晚的家宴气氛格外凝重。沈巍看着家人,沉声交代着行程。沈梦溪的母亲,温婉的国公夫人谢氏,更是食不知味,眼眶微红。
父亲,大哥,沈梦溪放下筷子,目光坚定地看向父兄,让我随你们一同去东境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胡闹!沈巍率先喝道,浓眉紧皱,边境正值多事之秋,岂是儿戏!你一个女儿家,好好待在京城!
梦溪!谢氏立刻拉住女儿的手,声音带着哽咽,那边兵荒马乱的,你去做甚么?你二哥已经去西域戍边了,如今你父亲和大哥还要去东境,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有个闪失,叫娘怎么活?她转向丈夫,国公爷,您可不能由着她胡来!
沈括的妻子,沈梦溪的大嫂王氏也柔声劝道:妹妹,嫂子知道你一直向往上战场。但军营重地,规矩森严,女子出入确有诸多不便。况且此行凶险,父亲与夫君肩负重任,实在无法分心照顾你。你留在京中,他们在外才能安心。她说着,担忧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幼子。
沈梦溪看着担忧的亲人,心中酸涩,但那个想去边境的念头却越发坚定。她深吸一口气,神色从容地列出理由:父亲,母亲,大嫂,我并非一时冲动。我自幼习武,弓马娴熟,足以自保。我读过兵书,通晓苍国语言风土,或可在军务上为父兄分忧。身为沈家女儿,我也想亲眼见识边关,为家国尽一份心。她绝口不提对苍珏的担忧。
你的心思为父明白。沈巍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坚持,但军中自有法度,女子随军,前所未有。战场凶险,绝非儿戏。
父亲!沈梦溪起身,走到沈巍面前,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可以扮作亲兵,绝不暴露身份,保证听话!您就带我去嘛!她又转向母亲,眼神恳切,娘,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二哥在西域那么远的地方都能建功立业,我只是去东境,离京城近多了,不会有事的。
谢氏看着女儿倔强的脸庞,知道再难阻拦,只能默默垂泪。她望向丈夫,眼中满是恳求与不舍。
沈括看着妹妹,又看看担忧的妻子,最终叹了口气:父亲,梦溪确实能力出众,或许真能在某些方面帮上忙。只是......他看向妻子王氏,见她眼中满是忧虑,不由得顿了顿。
沈巍看着女儿坚毅的眼神,又感受到妻子无声的恳求,沉吟良久,终于松口:既然如此,你必须答应我们,一切行动听指挥,绝不可任性妄为,时刻以自身安全为重。我会派两个得力的家将随身保护你。
沈梦溪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立刻站直身体,抱拳行礼:末将领命!保证遵从元帅和监军一切指令!
看着她那故作严肃却掩不住兴奋的模样,沈巍无奈地摇了摇头,沈括也露出了一丝苦笑。谢氏则拉着女儿的手,开始千叮万嘱。王氏默默地为小姑子准备行装,眼中满是担忧。
两日后,大军开拔。沈梦溪换上一身合体的银色软甲,将青丝束于冠中,扮作一名俊秀的亲兵,跟在父兄马后。城门外,林氏与王氏相携而立,目送着队伍远去,直到烟尘散尽,仍久久不愿离去。
车轮滚滚,马蹄声声,载着沈家将门的荣耀与责任,也载着一颗少女忐忑而坚定的心,奔赴那片即将风起云涌的土地。沈梦溪回头望了一眼渐渐缩小的京城,心中默念:苍珏,但愿你一切安好。
而京郊别院内,秦佳喻站在窗前,望着东方的天际。东西两线的风云已然汇聚,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块特制的玄铁令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云琮有他的战场,而她,也有她的棋局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