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光刺得林凡眼皮生疼。他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头顶是弧形的金属天花板，散发着均匀却毫无温度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奇特臭氧的混合气味，吸进肺里凉飕飕的。他躺在一张柔软但明显是固定在地上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银色保温毯。伤腿被一种半透明的凝胶状物质包裹着，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深沉的麻木和轻微的压迫感。
他猛地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沉重，脖颈后面贴着什么东西，微微发热。是某种生命体征监测贴片？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狭长、简洁到近乎空旷的乳白色房间，除了他躺的这张床，只有一个嵌入式的小桌板和墙壁上几个看不出用途的浅槽。没有窗户，唯一的门是光滑的金属板，严丝合缝。
记忆潮水般涌回：狐狸河、水帘洞、山鹰的死、神秘的潜水器、还有那个自称“舵手”的安全主管……这里就是“方舟”？那个海底基地？
门无声地滑开。穿着深灰色制服、表情像石刻一样的“舵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平板电脑。他身后跟着那个女医生，依旧戴着口罩，眼神平静无波。
“感觉怎么样，林凡先生？”“舵手”的声音和这房间一样，平稳，没有起伏，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礼貌，却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心寒。
林凡没回答，反问道：“这是哪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里是‘方舟’，一个安全的避难所。”“舵手”走到床边，目光扫过林凡腿上的凝胶敷料，“你的伤势很重，感染已经侵入骨骼。常规医疗手段需要截肢，但我们用了生物组织诱导凝胶和定向抗生素冲击疗法。保住腿的几率，现在有百分之六十七。”
林凡心里一沉。百分之六十七？听起来不像安慰。“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很重要。”“舵手”直言不讳，点亮平板，上面显示出林凡那枚U盘和卫星电话的数据分析界面，密密麻麻的代码和图谱滚动着，“或者说，你携带的信息，以及你本人体内残留的‘裂痕辐射标记’，很重要。”
“裂痕辐射？”
“一种时空结构受损后泄漏的高维能量残留，具有独特的衰变特征和……信息粘连性。”“舵手”用平板对着林凡扫描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出现一个复杂的人体轮廓图，骨骼和主要脏器清晰可见，尤其在林凡的头部和受伤的腿部，有几个极其微弱的、闪烁的蓝色光点，“你近距离接触过‘门格裂痕’的活跃喷发点，或者……承载过它的能量载体。这种标记，就像黑夜里的灯塔，‘清道夫’能在数公里外精准定位你。”
林凡后背发凉。所以无论他怎么逃，都甩不掉那些鬼东西？
“K和山鹰……他们也有这种标记？”
“K的标记信号在阿尔法 Z 点爆炸时达到峰值，然后消失。符合‘清道夫’净化特征。”“舵手”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像在念一份阵亡报告，“山鹰的信号在你被带入潜水器前最后记录到的位置湮灭。同样符合净化特征。”
虽然早有预感，但被这样冰冷地证实，林凡的心脏还是像被狠狠攥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mI6的‘观察者’？”
“mI6只是我们获取信息和行动的众多表层身份之一。”“舵手”没有直接否认，但也没有承认，“‘方舟’的使命是观察、记录，并在必要时，以最小代价‘遏制’时空异常事件的扩散。‘信天翁计划’是詹姆斯那个蠢货和他背后的势力试图撬动‘门格裂痕’的鲁莽行为，严重破坏了脆弱的平衡，引来了‘清道夫’的全面清洗。你的出现，以及你身上异常的辐射标记和记忆回响，是一个计划外的重大变量。”
“记忆回响？”林凡想起那些不受控制涌入脑子的画面碎片。
“高维能量辐射对生物意识体的副作用之一。你会感知到与辐射源相关联的、散落在时空中的信息碎片，甚至是……其他受害者的临终记忆。这不完全是幻觉。”“舵手”盯着林凡的眼睛，“K在最后时刻，是否通过物理接触或近距离能量爆发，向你传递了关键信息？比如……‘钥匙’的真正形态或‘锁孔’的位置？”
林凡沉默着。K拍他胸口的那一下，缝在内衬里的芯片……还有那些混乱的回响画面……他不敢确定。这些人救他，显然不是为了发善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凡选择装傻。
“舵手”似乎并不意外，他操作了一下平板，房间一侧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显示出外面深邃的海水，以及更远处，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半埋在海底沉积物中的、残破的银白色梭形物体！它表面布满裂痕，一些部分似乎被高温熔毁，但整体结构依然能看出与之前囚禁林凡、以及后来追击他的那种飞行器同源！
“那是‘清道夫’的一艘侦察舰，编号‘收割者-7’，三年前在一次试图进入‘门格裂痕’稳定区域时被内部能量反冲摧毁。我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将它拖拽回来进行研究。”“舵手”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敬畏？“‘门格裂痕’不是武器，林凡先生。它是一种……现象，一个伤口。而‘信天翁’试图做的，是往这个伤口里插一根导管，窃取流淌出来的‘脓液’（能量和知识）。‘清道夫’，则是免疫系统，负责清理一切被‘感染’的细胞（物质和信息）。”
他转向林凡：“我们现在怀疑，K或者詹姆斯，可能并不是想单纯地窃取能量。他们或许接触到了‘裂痕’的更深层秘密，甚至……可能短暂地‘引导’或‘激活’了某种东西。这超出了‘清道夫’的常规清理阈值，导致了它们的过激反应——无差别净化所有关联者。而你，林凡，你是目前唯一一个深度接触核心后存活下来，并且出现强烈‘回响’现象的个体。你的记忆，可能是厘清真相、甚至找到与‘清道夫’对抗或……沟通方式的关键。”
对抗？沟通？林凡觉得这想法疯狂至极。那些东西根本就是毫无感情的毁灭机器。
“所以，你们是想解剖我的脑子？”林凡冷笑。
“那是效率最低下的方式。”“舵手”否定道，“我们需要你的自愿配合。通过神经接口引导和增强你的‘回响’，尝试定向检索关键信息。这个过程有风险，可能对你的意识造成不可逆损伤，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取情报的方法。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彻底清除你身上的辐射标记，让你摆脱‘清道夫’的追杀，并提供新的身份和安全的生活。”
安全的生活？林凡听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黑石峒峒的弟兄、K、山鹰、王雷他们……都死了，他能一个人去享受“安全的生活”？
“如果我不配合呢？”
“那么，根据‘方舟’安全条例第17条，对已知高威胁性、且无法控制的‘裂痕污染源’，我们将执行……永久隔离程序。”“舵手”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话里的意思冰冷刺骨，“也就是，将你和你携带的所有潜在风险，一同封存在这个海底设施的最底层，直至‘清道夫’的威胁解除，或者……永远。”
永久隔离？说得真好听，就是等死或者被当成实验品关到死。
林凡看着墙壁外那片深海和残骸，又看看“舵手”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他没有立刻回答。配合，可能变成白痴，或者泄露更可怕的秘密；不配合，现在就得死。
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低沉急促的警报声！红色的灯光开始旋转闪烁！
“舵手”脸色微变，迅速查看平板，上面正快速滚动着红色的警告代码。“侦测到高强度能量跃迁信号！来源……很近！就在基地外围！”
女医生也立刻看向床边的监护仪器，语气带着一丝惊讶：“他的生命体征和脑波活动在急剧升高！尤其是与‘回响’相关的频段！”
林凡猛地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淹没！不再是记忆碎片，而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感，仿佛近在咫尺！
“是‘清道夫’！它们找到这里了！”“舵手”厉声道，瞬间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果断，“医疗组，立刻准备转移目标人物至最高防护单元！安全部队，启动‘铁幕’协议！非核心人员进入紧急避难所！”
他看了一眼抱着头痛苦蜷缩的林凡，眼神复杂：“它们反应太快了……比你，也比我们预计的都要快得多。看来，你身上的‘标记’，或者说你引来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特别。”
警报声越来越刺耳，整个房间都在轻微震动。林凡在剧烈的头痛和眩光中，只有一个念头：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而且这次，连这个看似坚固的“方舟”，似乎也要被拖入绝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