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弓着身子，语气带着几分拿捏：“贵军只需从太行山出兵，在侧方稍作策应即可，不必投入主力。”
张远眉梢微挑：“这么说来，倒是我军主动出兵攻占，而非你家‘天子’打下后拱手相送了？”
使者连忙堆起笑，眼底却藏着几分不耐：“张首席是务实之人，送也好，自取也罢，不过是说辞而已。只要能实打实共赢，这点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张远没接话，指尖仍在案几上轻点，思绪却飘回史书中的记载——当年张举、张纯勾结乌桓作乱，汉廷先派公孙瓒征讨，结果越打越乱，两张气焰嚣张到兵指兖、青、徐三州；直到刘虞赴任，靠着安抚分化才渐渐平定。
人民军眼下根基未稳，实在无力收拾这摊子，终究还得交给刘虞去处理。
他抬眼时，语气已斩钉截铁：“你家天子的‘宏图伟业’，我眼下能力不足，管不了。但我要划一条线：常山、赵国、魏郡三地，你们不能碰。这是人民军的地盘，贵使明白？”
使者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他何尝不知，人民军素来瞧不上他们这伙靠乌桓撑腰的“叛军”——先前连作风粗劣的黄巾余部都被拒之门外，更何况他们。
可形势比人强，只能压下不快，拱手道：“明白，我军绝不会踏入上述三地半步。”
“最后，帮我带句话给你家天子和安定王。”张远望着帐外掠过的飞鸟，声音平淡却带着分量，“做人要善良。”
说罢对帐外喊了声：“廖文，带贵使四处走走，赏赏咱们这山野风光。”
使者脸色难看，应声告退，帐内只剩张远一人。
他俯身看向案上的地图，指尖划过冀州地界，忽然自嘲地笑了——有时也会生出妄念，想一蹴而就拉起十万大军横扫州郡，可终究是空想。
“若冀州大乱，朱儁说不定会被调走平叛。”
他喃喃自语，指尖在“壶关”二字上顿住，“既然如此，战略不妨改改——能防住朱儁即可。
甚至可以示敌以弱，把壶关以南让出去，让汉廷觉得咱们不足为患，自然不会把主力耗在这儿。失地嘛，日后再打回来便是。”
眉头却渐渐锁紧：“但百姓必须安置妥当，绝不能让他们落在汉军屠刀底下。”
他苦笑一声，生出几分无力。“敌进我退”的十六字方针谁都会背，真要落地，却需雷霆手段与过人胆识。
“我终究是不敢赌——真一下子把敌人放进来，以我的本事，大概率是赶不出去的。但一步一步慢慢抵御，倒还能试试。”
当即提笔写了封军令，派人快马送往天井关：“若朱儁来攻，能守则守，守不住便逐步撤退。
可将天井关让与汉军，退至高都、泫氏两县，不必固守城池，当以灵活作战为主。
切记：保留有生力量为第一要务，不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
十几天后，天井关的夜风裹着关外厮杀的余腥，灌进徐晃的军帐。
他捏着那封快马递来的绢帛，烛火在“灵活作战”“保留有生力量”几字上跳动。
帐外巡逻兵的甲叶碰撞声清晰入耳，他猛地抬眼，心中已然明了：首席既改了战略，定是战局有了变数，这天井关，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死守了。
此时关墙之上，喊杀声正撞得人耳膜发颤。朱儁麾下的汉军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往城楼上涌。
人民军的箭雨已稀疏了些，几个守关的兵士刚用长枪挑翻一个攀城的敌兵，自己肩头就中了一箭，闷哼着栽倒在垛口后。
徐晃扶着冰冷的城砖，指腹摩挲着砖面上干涸的血痕，沉声问身旁的亲卫：“明日轮值攻关的，是袁术吧？”
亲卫刚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点，连忙躬身：“是，傍晚时分，朱儁的传令兵已到营前，明日卯时，由袁术部主攻。”
徐晃忽然低笑一声，风卷着他的声音，裹着几分嘲弄：“传令下去，今夜三更，让粮队先往后方山谷撤。守关的弟兄们分三批走，留最后一队人，在城楼上多插几面旌旗，再往垛口后摆些稻草人。”
亲卫愣了愣，喉结动了动——这关守了月余，弟兄们折损不少，怎么偏偏在袁术攻关前撤军？但他没敢多问，只攥紧了腰间的佩刀，躬身应道：“诺！”
转身时，还听见徐晃补了句：“告诉弟兄们，把灶火留着，多添些柴，别让下面看出破绽。”
徐晃重新望向关外，暗自思忖：曹操用兵狠辣，袁绍麾下谋士多，这两人若拿下天井关，定会后追不舍；
可袁术不一样，这家伙眼高于顶，只要得了“破关”的功劳，保准会先停下来炫耀——把这“功劳”送给这个草包，比落在曹、袁手里，更能让弟兄们安全撤退。
果不其然，次日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刚染了点鱼肚白，袁术就亲率部众杀了过来。
他骑着一匹白马，金盔上的雉羽在晨风中招摇，在阵前喊得声嘶力竭：“儿郎们！拿下天井关，本将军奏请陛下，人人有赏！”
可出乎意料的是，往日里箭如雨下、寸土不让的关墙，今日竟异常“脆弱”——汉军的云梯刚搭到城楼上，没见多少抵抗，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翻上城垛，只砍倒了几个稻草人，就举着刀喊起了“破关了”。
当袁术踩着城楼上还没干的血迹，一步步踏上天井关的城楼时，脸上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扶着垛口，指尖擦过上面的刀痕，低头看见关下朱儁、曹操、袁绍正带着人赶来，三人脸上的错愕藏都藏不住。
袁术忽然挺直了腰杆，得意之色从眉梢眼角漫出来，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朱将军，孟德兄，这天井关，可是某拿下的！”
关下的三人确实诧异——这关隘打了月余，汉军折了近万兵力，连曹操的精锐都没能攻上去，怎么偏偏被袁术捡了便宜？
曹操勒住马，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城楼上稀疏的旌旗，又看了看袁术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指尖在马鞍上轻轻敲着，不知在盘算什么；
袁绍则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跟身旁的谋士低语了几句，眼神里满是不屑；
连一向沉稳的朱儁，都勒着缰绳，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目光在城楼上扫来扫去，带着几分探究——这关，破得也太蹊跷了。
唯有城楼上的袁术，半点不觉得这是运气。他按着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光，极目远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胸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又夹杂着几分孤高的落寞。
“天下英雄，除了我袁术，还有谁能有此功绩？”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身边的亲兵听见，“这般风华，竟无人能懂啊。”
说罢，还特意理了理衣袍，等着朱儁等人上来，好再受一次众人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