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淬火微光》
第一节 凌晨三点的对峙
工作室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嗡鸣，林浅捏着最后一块修补用的纳米陶瓷粉，指尖在放大镜下稳定得像台精密仪器。模具凹槽里的凤凰尾羽纹路终于复原到第七根，她后颈的冷汗却顺着衣领滑进背胛，在深蓝色工装背心上洇出深色云翳。
“咔嗒。”
指纹锁解锁的轻响让林浅浑身一僵。她猛地抬头，撞进陆沉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 男人斜倚在门框上，高定西装的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他指间夹着的钢笔在晨光里划出冷光，显然是刚从顶层办公室过来。
“陆总？” 林浅迅速摘下防尘面罩，声音因熬夜而沙哑，“您怎么会……”
“我的员工在非工作时间擅闯保密车间，” 陆沉打断她时，目光扫过操作台上的精密模具，瞳孔骤然收缩，“皇室项目的‘涅盘’模具，谁允许你动的？”
林浅心脏骤停。她下意识挡在模具前，后腰撞到滚烫的 3d 打印机外壳也没察觉：“模具昨晚被人恶意破坏，如果天亮前修不好，上午的试生产会全部延误。”
“证据呢？” 陆沉向前两步，雪松味的冷香混着淡淡的咖啡渍气息压过来，“还是说，这是你偷取设计核心数据的新手段？”
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浅太阳穴。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民政局门口，这个男人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她是只会贪图钱财的蝼蚁。
“监控应该拍到了破坏者。” 林浅深吸一口气，转身调出车间监控记录。画面里，凌晨一点十五分，一个穿着保洁服的身影用特制溶剂腐蚀了模具的关键纹路，手法专业得不像外行。
陆沉的脸色越来越沉。当画面定格在那人转身时露出的半截珍珠耳钉，林浅忽然想起 —— 那是上周刚被提拔为设计部副主管的苏曼丽最常戴的款式。
“需要报警吗？” 林浅问得平静，指尖却在操作台下发白。她清楚，在项目关键期报警意味着什么。
陆沉没回答，反而俯身查看模具。他的指腹擦过林浅刚修补好的纹路，忽然停在尾羽最末端的细小云纹处：“这里用了氧化锆复合涂层？”
林浅点头：“普通陶瓷粉耐不住高温压铸，加了 3% 的氧化锆能提升耐磨性。”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记得三年前资助档案里写着，林浅的毕业设计就是《新型陶瓷复合材料在珠宝铸造中的应用》，当时评审团给出的评语是 “惊才绝艳”。
“跟我来。” 陆沉突然直起身，语气不容置喙。
第二届 总裁办公室的隐秘抽屉
顶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正对着城市黎明前的天际线，林浅抱着文件站在地毯上，感觉自己像误入白虎领地的兔子。陆沉在酒柜前倒了两杯温水，递过来时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像他此刻的眼神。
“为什么懂这些？” 他靠在办公桌上，目光落在她磨出薄茧的食指关节，“你的入职简历里，只写了在小工作室做过助理。”
林浅攥紧水杯：“家传手艺。”
这不是假话。她父亲曾是国内顶尖的珠宝匠人，只是那场车祸后，林家工坊连同所有荣誉都被烈火吞噬。
陆沉盯着她看了半分钟，忽然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没有商业机密，只有一叠泛黄的设计手稿 —— 那是林浅大学时匿名发表在行业期刊上的作品，每一张右下角都有个极小的凤凰水印。
“这些，也是家传的？”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浅瞳孔骤缩。她记得这些稿子，当时为了凑母亲的医药费，她把它们卖给了二手期刊社，从未想过会被陆沉收藏。
“陆总到底想说什么？” 她抬起头，眼底的温顺碎成尖锐的玻璃碴，“是想说我隐瞒履历，还是想借此开除我？”
“开除你？” 陆沉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昨晚是谁在监控里抱着模具哭，说绝不能让项目黄了？”
林浅猛地转头看向角落的监控探头，耳根瞬间烧起来。她以为深夜的脆弱无人看见，却不知早被这人尽收眼底。
“皇室项目对公司很重要。” 她强装镇定，“我只是在做分内事。”
“分内事？” 陆沉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能看清彼此睫毛上的晨光，“包括用自己的专利技术修补模具？林浅，你知不知道那项氧化锆涂层技术，能让生产成本降低 40%？”
林浅怔住。她只想着救急，竟忘了自己大学时为这项技术申请过专利。
“你故意的。” 陆沉的拇指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动作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你故意藏起锋芒，像只装乖的猫，等着看我笑话，对不对？”
“陆总多虑了。” 林浅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触碰，拉开背包拉链，“这是技术转让协议，我愿意无偿提供专利使用权，只求您查清模具被毁的真相。”
她递出的 A4 纸上，签名处的字迹清秀却力道十足。陆沉看着那三个字，忽然想起离婚那天，她在协议书上签字时，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页。
第三节 会议室的无声硝烟
上午九点的项目会议，气氛凝重得像要下暴雨。苏曼丽穿着一身白色套装，颈间的珍珠项链衬得她温婉动人，看见林浅走进来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
“模具修复得很完美。” 陆沉将检测报告扔在会议桌上，目光冷得像手术刀，“但安保部查到，昨晚有非授权人员进入保密车间。”
苏曼丽立刻起身：“陆总，我昨晚加班到十点，看到林浅鬼鬼祟祟地往车间去！当时我以为她是去拿东西，现在想来……”
“苏副主管看得真清楚。” 林浅平静地翻开笔记本，“可惜车间走廊的监控显示，您昨晚十一点半才离开公司，而且保洁部说，您前天刚申领过同款腐蚀溶剂。”
她展示出的采购记录和监控截图，让苏曼丽的脸瞬间惨白。
“不是我！” 苏曼丽的声音发颤，“是林浅陷害我！她就是嫉妒陆总看重我，才故意……”
“够了。” 陆沉打断她，“从今天起，你调去后勤部门，皇室项目由林浅接任主设计师。”
会议室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谁都知道苏曼丽是靠着陆沉的前助理上位，如今被一个新人取代，这无异于公开打陆沉的脸。
林浅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抬头时正好撞上陆沉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难懂，像藏着片翻涌的海。
散会后，林浅被陆沉叫进办公室。男人递给她一份文件，封面上 “凤凰计划” 四个字烫着金边。
“这是公司明年的重点项目，主打非遗珠宝创新。”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敲击着桌面，“需要点翠、花丝镶嵌这些老手艺，你……”
“我不会。” 林浅立刻拒绝，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紧。点翠是她母亲最擅长的技艺，当年母亲就是为了抢救祖传的点翠工具，才在车祸中延误了救治时机。
陆沉的目光暗了暗：“我已经请了故宫的周大师来指导，下周开始培训，你必须参加。”
“陆总这是公报私仇？” 林浅攥紧拳头，“就因为我是你前妻，就必须任你摆布？”
“是。” 陆沉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硬得像块铁，“除非你现在辞职。”
林浅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她不能辞职，母亲的医药费还等着她付，父亲留下的债务也需要还清。
“我参加。” 她转身时，声音轻得像叹息，“但陆总最好记住，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门关上的瞬间，陆沉猛地将钢笔砸在墙上。他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凤凰玉佩 —— 那是当年他去林家工坊时，林浅父亲送他的见面礼，说这是给未来儿媳妇准备的。
第四届 深夜的甜点与往事
培训课比想象中更难熬。周大师要求严格，光是练习剪取翠鸟羽毛的角度，林浅的手指就被剪刀划了无数道口子。
周五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刚打开门就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腿。是楼下那只三花流浪猫，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钻窗户。
“饿了吧？” 林浅从冰箱里拿出刚买的金枪鱼罐头，看着猫咪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眶忽然湿了。当年父亲去世后，她也是这样抱着流浪猫，在桥洞下啃了半个月的干面包。
门铃突然响了。林浅透过猫眼看去，陆沉穿着黑色冲锋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像尊沉默的石像立在楼道里。
“你怎么来了？” 她打开门，语气里的警惕藏不住。
“周大师说你总逃课。” 陆沉将保温桶塞进她怀里，“我妈做的芋圆烧仙草，给你补补。”
林浅看着保温桶上熟悉的青花瓷图案，心脏猛地一缩。那是陆家的家用餐具，当年她在陆家暂住时，陆母总说她太瘦，每周都要炖甜品给她吃。
“不用了。” 她把保温桶递回去，“陆总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林浅。” 陆沉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模具的事，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道歉，声音低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林浅愣住了，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想起离婚那天，他眼底也是这样的红，只是当时被怒火和羞辱掩盖了。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一百万我早就还给你了，我们两清。”
“那不是我要给你的。” 陆沉的声音里带着急意，“那天我……”
“够了！” 林浅猛地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滑坐在地。保温桶滚到脚边，香甜的气息漫出来，混着猫罐头的味道，让她想起那个短暂的 “家”。
三个月的婚姻，她其实只在陆家住过七天。那七天里，陆沉总是很晚回家，两人交流不超过十句话。直到离婚前一晚，她无意中听到他和助理打电话，说 “那个女人只是权宜之计，别让老爷子知道”。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林浅打开保温桶，舀起一勺烧仙草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漫过舌尖，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猫咪毛茸茸的背上。
窗外，陆沉站在楼下的香樟树下，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直到凌晨才离开。他手机里存着一张照片，是林浅大学时在设计展上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眼睛亮得像星星。
当年他匿名资助她，只是想让这颗蒙尘的珍珠发光，却没料到会在民政局门口，亲手把她推得更远。
第五届 模具里的秘密标记
周一早上，林浅刚到车间，就被技术部的人叫住：“林设计师，新一批模具试产失败了，纹路总是出现气泡。”
她立刻戴上手套检查模具，发现凹槽深处有个极其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故意划出来的。
“把上周的生产记录调出来。” 林浅的脸色沉下来，“特别是苏曼丽经手的那批。”
记录显示，苏曼丽在离职前，曾以 “检查进度” 为由，单独进入过模具仓库。更可疑的是，她修改过模具的温度参数，将烧制温度调低了 5 度，这正是导致气泡产生的关键。
“报警吧。” 林浅拿起手机，却被赶来的陆沉按住。
“不能报警。” 他的眉头拧成川字，“皇室项目下周就要提交样品，现在报警只会打草惊蛇。”
“那任由她破坏？” 林浅甩开他的手，“陆总是不是还念着旧情？”
“她父亲是公司的重要股东。” 陆沉的声音低沉，“现在动她，等于动摇公司根基。”
林浅看着他，忽然笑了：“原来陆总的公正，也是分人的。”
她转身走向操作台，拿起雕刻刀开始修改模具：“给我三个小时，我能解决气泡问题，但苏曼丽那边，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陆沉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发现她握刀的姿势，和他收藏的那些林家手稿里的笔触，惊人地相似。
三个小时后，林浅拿着新的试产样品出来。凤凰尾羽上的纹路流畅细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完美得像艺术品。
“你怎么做的？” 陆沉接过样品，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却感觉像被烫了一下。
“秘密。” 林浅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可以提示你，看看尾羽最末端。”
陆沉在放大镜下仔细查看，发现那里刻着个极小的 “浅” 字，像枚隐秘的印章。
“这是……” 他猛地抬头，心脏狂跳起来。
“我父亲教我的。” 林浅的语气轻下来，“每个匠人都该有自己的标记，这样无论作品流落到哪里，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陆沉看着那个字，忽然想起自己书房里的凤凰玉佩，背面也刻着个模糊的 “浅” 字。当年他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那是林父早就认定了她。
车间外传来苏曼丽的声音，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和保安争执。林浅拿起样品，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陆总，好戏该开场了。”
她走向门口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上了层金色的铠甲。陆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种预感 —— 这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女人，终将在他的世界里，掀起一场无法平息的风暴。而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