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照进书店，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浮动。林小满动了动手指，掌心贴着地面的触感还在，但那种沉甸甸的压迫已经消失。她慢慢将手收回，指尖微微发麻，像是睡久了压住的血脉刚被唤醒。
她坐直了些，肩膀酸得厉害，呼吸却比刚才顺畅。她试着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一缕微弱的暖流从胸口滑过，虽不充沛，却平稳有序。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结痂的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红晕，不再渗血，也不再灼痛。
“还活着。”她低声说。
靠在导流桥边的周予安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他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层银光依旧存在，虽然微弱，却不再像随时会散去的灰烬。他试着抬了抬手臂，动作迟缓，但魂体没有因此波动或撕裂。
“我没走。”他说，声音有点哑，“我还在这儿。”
角落里的梦境编织者仍闭着眼，姿势没变，可呼吸节奏已不像之前那样急促。他额角的汗干了，脸色还是苍白，但指尖不再抽搐。林小满爬过去，在他手腕上轻轻搭了一下，脉搏微弱，却有规律地跳着。
“醒了吗？”她问。
他眼皮抖了抖，终于睁开，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迷茫，也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像认出了什么久别的人。
“我回来了。”他说，声音轻，却不含一丝犹豫。
三人谁都没再说话。废墟里静得很，只有风吹过断墙的细微声响。林小满撑着膝盖站起来，腿有些发软，但她一步步走向书店主屋的方向。门框歪斜，玻璃碎了一地，书架倒了大半，纸张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们得收拾一下。”她说，“不能一直坐在这儿。”
周予安飘起来，跟在她身后。他穿过一面破窗，阳光落在他身上，透明的轮廓映出淡淡的影子，像是真的站在了这个世界里。他弯腰捡起一本封面脱落的童话书，拍了拍灰，放回书架。
梦境编织者扶着石台边缘，慢慢起身。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试探身体的极限。到了门口，他停下，抬头看向街道。
外面的世界变了。
行人来来往往，脚步轻快。一个孩子抱着气球跑过，笑声清脆。路边早餐摊冒着热气，老板正笑着和客人说话。没有呆滞的眼神，没有梦游般的步伐，也没有人突然停下、茫然四顾。
“他们醒了。”他说。
林小满站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看见一位老人牵着孙女的手走过斑马线，小女孩蹦跳着数脚下的格子；看见一对情侣在公交站旁依偎着等车，女孩头靠在男孩肩上；看见一只流浪猫从垃圾桶后探出头，警惕地看了一圈，才敢走出来觅食。
一切都正常了。
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太真实。那些曾被困在噩梦里的人，现在能安心走路、吃饭、笑出声，是因为他们三个守在这里，拼到了最后一刻。
“我们真的做到了。”她说。
周予安从屋里探出头：“你们要不要进来？我把这边擦了。”
林小满走进去，发现他已经用一块旧布把窗台擦了一遍。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块明亮的方格。他正踮着脚想去够最上层的书架，动作笨拙，却认真。
她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书：“我来吧。”
他没坚持，退开一步，看着她一本本把书扶正、归位。有些书页破损严重，她就轻轻夹进别的书里，留着以后修补。她动作很慢，但每放一本，心里就踏实一分。
这间书店，不只是个封印阵的中心。它是她每天醒来的地方，是她煮咖啡、晒太阳、听鬼魂讲故事的地方。哪怕没有邪神，没有碎片，它也值得好好待着。
“你说……以后还会有人来吗？”周予安忽然问。
“谁？”
“需要帮忙的人。”
林小满顿了顿：“只要还有放不下的事，就会有人来。”
“那我就多留一阵。”他说，“反正也没什么事非走不可。”
她看了他一眼，笑了：“随你。”
午后，阳光移到了街对面。林小满坐在门口那张旧藤椅上，脚边放着一杯凉掉的茶。她掌心的伤隐隐发热，不是疼，而是一种奇怪的温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轻轻跳动。
周予安飘到书架最高处，整理最后一排儿童读物。他的身影比昨天更清晰了些，连衣角褶皱都能看清。他拿起一本图画书，翻了翻，又小心地塞回原位。
梦境编织者盘坐在修复过的石台基座旁，手里攥着那片符文布料。他闭着眼，呼吸平稳，肩膀不再紧绷。偶尔有风拂过，布料边缘微微扬起，露出底下模糊的纹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
傍晚时分，街角传来脚步声。一个穿制服的社区工作人员走近，手里拿着登记表。
“林小姐？”他看了看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才开口，“我是街道办的，最近接到反馈，说这边发生过异常情况，想问问你们是否需要修缮援助？水电、墙体、屋顶都可以申请补助。”
林小满站起身：“我们这儿……还好。”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想麻烦。”对方笑了笑，“不过上面确实有人在查这片区的情况，说是近期有大规模心理疏导数据改善，怀疑和某个点位有关。我们也是按流程来走访。”
她没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提。”他又说，“这种老建筑，维护不容易。”
等他离开后，林小满站在原地没动。周予安从屋里飘出来，耳朵竖着：“他说‘上面有人在查’？”
“嗯。”
“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她没立刻回答。过了会儿才说：“也许吧。”
梦境编织者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手里仍握着那块布料。他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路灯，声音很轻：“我们做的事，原来真的能被看见。”
林小满点点头：“以前总觉得躲着走才安全。现在……好像也不是非得藏起来。”
周予安仰头看着天边的晚霞，橙红一片，云层流动如河。他忽然说：“明天应该会更好。”
夜色渐浓，书店里点了盏小灯。林小满把最后一摞书码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她走到门口，重新坐下，藤椅吱呀响了一声。
梦境编织者靠着墙根调息，气息绵长。周予安漂浮在书架之间，身影安静地映在玻璃上。
一切都在恢复。
第二天清晨，阳光再次穿过破洞洒落。林小满醒来时听见门外有动静，像是人在交谈。她起身走到窗边，看见两名穿着工装的维修人员正在检查电线，旁边停着一辆市政工程车。
其中一人抬头，朝她挥了挥手：“今天给您接通临时供电，下午就能用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