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营地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欲裂。德军巡逻队的频繁活动像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而伦敦密电中那位即将到来的“重要人物”,更是给这份紧张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沉重。林晓几乎将所有能动用的侦察力量都撒了出去,雷诺亲自带队,在预定接应坐标点周围布下了数道警戒线。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汉斯守在电台前,不敢有丝毫松懈,既怕错过伦敦的进一步指示,又怕监听到德军突然的大规模行动信号。赵刚则不断在各处巡视,用他那独特的“政委”方式,安抚着队员们因未知而产生的躁动不安。
第三天下午,天空阴沉得如同铅块,山雨欲来。负责在最外围警戒的米歇尔(他在失踪事件后被证实是虚惊一场,只是被困在镇子里两天)突然用约定的鸟鸣声传回信号——有陌生人靠近,只有一人,行动谨慎。
所有潜伏的哨兵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林晓和雷诺隐蔽在一处可以俯瞰小路的岩石后,望远镜紧紧盯着那个逐渐清晰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与季节不符的、略显宽大的深色男式风衣,领子竖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头上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软呢帽,帽檐压得很低。她步履从容,不像是在逃亡,倒像是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但每一步都巧妙地利用着地形掩护,显示出受过严格训练的特质。她手中没有武器,只拎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沉重的皮质手提箱。
在她即将踏入雷诺预设的最后一道伏击圈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林晓和雷诺藏身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岩石和伪装,直接看到他们。然后,她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摘下帽子,任由一头栗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流动的蜂蜜。接着,她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左臂。
“嗒—嗒—嗒—嗒—嗒,嗒—嗒。” 三短,两长。
林晓心中猛地一跳!这个节奏……是伦敦密电中附带确认身份的简易摩尔斯码!代表“安全,接应”。
“是自己人。”林晓低声道,但手依旧按在腰间的鲁格上。雷诺的步枪枪口也微微下垂,但没有移开。
林晓示意潜伏的队员继续保持隐蔽,自己则从岩石后站起身,走了出去。雷诺紧随其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眼神锐利如鹰。
看到林晓,那个女人似乎并不意外。她拉下风衣的领子,露出一张堪称美丽却毫无表情的脸庞。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五官精致如同雕塑,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职业性的审视。她的目光在林晓那张年轻的东方面孔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落到他身后的雷诺身上,最后又回到林晓这里。
“夜莺。”她开口,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说的是法语,带着一丝难以分辨的口音,“奉伦敦之命,前来协调‘包裹’转移。”她用了任务代号。
“林晓。‘东方旅’负责人。”林晓也用流利的法语回应,同时仔细观察着她。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气质,冷静、疏离,像一把藏在丝绒里的匕首。
“我知道你。”夜莺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仅仅陈述事实,“你们在黑森林和磨坊干得不错,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她的话像是在肯定,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似乎嫌他们过于高调。
林晓没有接这个话题,直接问道:“‘包裹’何时抵达?具体撤离计划是什么?”
“时间未定,取决于‘包裹’自身的行程和安全状况。我的任务是先行抵达,确认接应环境,并建立临时安全通讯渠道。”夜莺举了举手中的皮箱,“这里面是必要的设备。至于撤离计划,只有等到‘包裹’抵达后,由我与他共同确定最终方案。”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充满了情报人员特有的谨慎和多疑。林晓能感觉到,她并不完全信任他们,或者说,她不信任任何人。
“这里不安全,德军活动频繁。请跟我们回营地。”林晓侧身示意。
夜莺点了点头,重新戴上帽子,将容颜再次隐藏于阴影之下。她走路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沉默地跟在林晓身边,目光却不时扫过沿途的地形和隐约可见的哨位,仿佛在脑中绘制地图并评估防御能力。
回到岩洞营地,夜莺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她那与众不同的冷艳气质和神秘身份,让队员们纷纷侧目。赵刚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女人,让娜则带着一丝同为女性的审视和警惕。
林晓将夜莺安排在指挥所旁边一个单独清理出来的小岩洞,并派了专人守卫——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他知道,与这种级别的专业特工打交道,必须万分小心。
安顿下来后,夜莺立刻投入工作。她打开那个沉重的皮箱,里面是比汉斯那套设备更加精密、小巧的电台和密码本。她拒绝了汉斯的协助,独自一人熟练地架设天线,调试设备,很快便与伦敦建立了独立于“东方旅”原有频道之外的加密通讯。
“我需要了解营地所有人员背景,特别是近期加入者。防御部署图,紧急撤离方案,以及周边二十公里内所有德军据点、兵力、活动规律的详细情报。”夜莺对林晓提出要求,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她才是这里的指挥官。
林晓皱了皱眉,但还是让雷诺和让娜配合提供了大部分信息,只是在人员背景和核心防御细节上有所保留。他需要合作,但不能毫无底线地交出自己的底牌。
接下来的两天,夜莺几乎足不出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的“工作室”里,除了定时的通讯,就是研究地图和情报。她吃得很少,话更少,与营地其他人几乎零交流。她那冰冷而高效的存在,像一块寒冰,给原本因赵刚的努力而略显温暖的营地氛围,重新蒙上了一层霜。
林晓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位“夜莺”的到来,不仅没有让任务变得清晰,反而增添了更多变数。她代表了伦敦更高层的意志,也意味着这次任务的复杂性和危险性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夜莺抵达的第三天晚上,她主动找到了林晓,脸色比以往更加凝重。
“林先生,”她将一份刚译出的电文递给林晓,“伦敦通知,‘包裹’已出发,预计四十八小时内抵达预定坐标。但是……”她顿了顿,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我监听到一个异常活跃的德军无线电信号,来源不明,但加密等级极高,正在这一带空域频繁扫描。这不像常规巡逻……更像是某种定向追踪。”
林晓的心沉了下去。定向追踪?是针对“包裹”,还是针对他们“东方旅”,抑或是……针对刚刚抵达的“夜莺”本身?
这位冷艳特工带来的,不仅仅是任务,还有紧随其后的、更加深邃的阴影。邂逅“夜莺”,究竟是得到了强援,还是引来了更大的风暴?答案,似乎就隐藏在那加密的电波和即将到来的“包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