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观星台边缘，吹得李文衣袍微动。他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手中罗盘便猛地一震，嵌在其中的青铜残片泛起暗红波纹。
他抬眼望天。
原本只应有一轮明月悬于中天，此刻却多出了一轮，偏斜在东南方位，颜色泛青，边缘模糊，像是被水浸过的墨迹。两轮月亮静静并列，无声无息，却让整片夜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滞涩感。
李文没有迟疑，立即将残片完全嵌入罗盘凹槽。纹路接合的瞬间，星图投影自盘心缓缓升起，在空中铺展成半球状光幕。可光幕刚成形，便剧烈扭曲起来，星辰轨迹错乱跳动，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拉扯。
他闭目凝神，以自身气运为引，推动星图回正。耳边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是金属在低频震动。他察觉到，这声音与双月的方位存在某种同步——每当前者亮度微变，罗盘内部就随之共振一次。
睁开眼时，他已有了判断。
这不是自然天象。
他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向罗盘核心。血珠未及触底，就被光幕吸走，化作一道细线注入星图东南角。那一片原本混沌的区域骤然清晰，显现出一团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虚影，周围空间结构正以极慢的速度塌陷。
三日后，必生大劫。
他立刻取出通讯石，调至云姬专线。蓝光闪了几下才稳住，画面断续浮现她的脸，背景是实验室的银色墙面。
“东南三百里……有空间黑洞成型。”他说得简洁。
云姬的声音卡顿传来：“……波动异常……不是自然形成……有人为牵引痕迹……”
话没说完，信号又断了。
李文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四角贴在通讯石上。符纸边缘微微卷起，渗出淡淡金光。片刻后，画面重新接通，云姬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
她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着她的动作，实验室墙上的立体投影同步展开，一片区域亮起红点，位置正是李文推演所指的方向。
“我感知到了。”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里空间层已经出现裂隙，虽然还很浅，但扩张速度不对劲。如果是自然演变，至少需要十天以上。现在……最多三天就会撕开。”
李文点头：“传令下去，关闭那一带所有气运节点，撤离附近哨站。”
“已经做了。”云姬说，“但我建议再加一道封锁阵。植物精灵能帮忙吗？”
“可以。”他回应，“我会让它们在坑洞外围种下根须屏障，至少能减缓坍塌扩散。”
两人沉默了一瞬。
“你有没有觉得……”云姬忽然开口，“这种节奏，像是一种试探？”
李文目光未动：“我也这么想。”
双月还在天上，一明一暗，静止不动。可他知道，这种平静撑不了多久。
通讯再次中断前，云姬只留下一句：“小心推演反噬。星图被人动过手脚，别靠得太近。”
李文收起通讯石，转身走下观星台。
军议帐内灯火通明。几名文书官正在整理边境巡逻记录，见他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调三队信鹰。”他下令，“目标东南绿洲方向，分三个角度同时放飞，要求带回实地影像和地脉读数。”
“是！”
“另外，通知科学院，启动‘地锚计划’预备方案。所有备用能量池充能至百分之八十，随时准备激活护城光罩。”
命令下达后，他坐在主位，手指轻敲桌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次日清晨，第一支信鹰才带回消息。羽毛沾满沙尘，脚环上的数据芯片几乎损毁，但还能读取部分内容。
不久后，一名斥候骑马冲入营地，滚鞍落地，单膝跪在帐前。
“大人！”他喘着粗气，“东南绿洲……没了！”
帐内众人齐齐抬头。
“昨夜绕过风暴区时还好好的，今早接近却发现整片绿洲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圆形的，直径怕是有十里，边缘光滑得像镜子，底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们派人扔了石头下去，半天都没听到回声。”
李文缓缓起身。
“你们靠近时，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比如空气发沉，或者耳朵发闷？”
斥候用力点头：“有！越往前走，胸口越压得慌，像是呼吸不过来。有个兄弟差点晕过去，我们才停下。”
李文眼神微凝。
这是典型的空间压力失衡症状。
他走出军议帐，抬头看向天空。
双月依旧悬挂，未曾移动分毫。
他回到观星台，重新启动罗盘。这一次，他没有再用血催动，而是将植物精灵召唤出来，让它们围绕罗盘缓缓旋转，释放出温和的生命气息，稳定星图运行。
光幕再度展开，东南方向的黑洞影像更加清晰。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在黑洞形成之前，那一片区域的地脉曾有过短暂的逆流现象——本该由西向东流动的能量，突然倒转了半刻钟，随后才恢复正常。
这个细节，说明灾变并非单纯来自外部干扰。
而是内外夹击的结果。
他立即召见科学院的技术官：“查一下最近七十二小时内，所有穿越通道的使用记录。特别是单项通道，我要知道有没有人去了不该去的世界。”
“可是大人，通道记录都是加密保存的，而且……”技术官犹豫了一下，“您才是唯一有权开启的人。”
“我知道。”李文打断，“但系统有可能被标记过异常频率。哪怕只是微弱的波动，也要排查。”
对方领命而去。
李文独自留在台上，盯着双月。
这时，罗盘忽然又震了一下。
不是因为星图变化，而是残片本身在发热。他伸手触碰，金属表面竟带着一丝弹性，像是活物的皮肤。更奇怪的是，当他把脸凑近时，隐约听见了极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风吹过狭窄缝隙的呼啸。
他迅速将残片取出，放入特制玉匣。
就在盖子合上的刹那，天空中的青月忽然闪了一下。
幅度很小，普通人根本注意不到。但他看到了。
那一瞬，罗盘里的星图也跟着跳动了一帧。
他猛然意识到：这块残片，可能不只是导航仪的一部分。
它更像是一个接收器。
而双月中的那一轮，并非真实存在的天体。
它是信号源。
他立刻写下三条指令交给亲卫：第一，封锁观星台周边百丈，禁止任何人进出；第二，调集五名植物精灵守卫玉匣，二十四小时轮换；第三，若未来二十四小时内双月发生位移或亮度变化，立即唤醒他。
安排完毕，他并未离开。
而是盘膝坐在罗盘前，闭目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一名科研官冲上观星台，脸色发白：“大人！我们查到了……昨天凌晨，有一次未经授权的通道波动。持续时间只有三息，频率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您提前设了警报，根本发现不了。”
李文睁眼。
“目的地是哪个世界？”
“不知道。系统显示为空白，但能量流向指向东南方向——就是绿洲消失的那个方位。”
他缓缓站起身。
“也就是说，有人借用了我的天赋权限，打开了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单项通道。而那个世界……或许刚刚回传了什么东西。”
科研官咽了口唾沫：“您是说，双月……是那边送来的？”
李文没有回答。
他抬头望天，目光穿过两轮月亮，落在更深的夜空里。
就在此时，罗盘玉匣传出一声轻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内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