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迟茜压抑不住的、恐惧的啜泣声。
纪煜伸向迟茜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钱昕昕。那双总是盛满炽热光芒或戏谑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温度,只剩下一种近乎空洞的、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在那震惊深处,迅速蔓延开来的、沉痛刺骨的冰冷。
他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目光从她毫无血色的脸,滑到她微微颤抖的、扶着墙的手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无限放大。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被碾碎的石磨中艰难挤出,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悸,“纪家?红色的蝎子表?昕昕……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事情?这就是你私下接触这个女人的原因?”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在钱昕昕的心上,让她无法呼吸。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解释、所有的辩白,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纪煜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荒凉和自嘲:“所以……你怀疑我爸……害死了你父亲?而你,选择相信一个多次害你的女人……却不信我?甚至暗中调查……把我蒙在鼓里?”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和失望几乎要将钱昕昕溺毙。
“在你心里,我纪煜……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还是说,你早就认定,我和我父亲是一伙的?”
最后那句话,他问得极轻,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着两个人的心。
“不是的!纪煜!”钱昕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不是那样的!我……我只是……我收到了一些东西……我没办法……我需要查清楚……”
她的语言混乱不堪,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什么东西?!”纪煜猛地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她,他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声音压抑着暴风雨般的情绪,“谁给你的?!让你宁可相信外人,也不愿意来问我一句?!啊?!”
他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不是针对她的怀疑,而是针对她的不信任,她的隐瞒!他气她独自承担如此可怕的事情,气她将他彻底排除在外!
“我问你了!我问了你你会说实话吗?!”钱昕昕也被他的逼问激起了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恐惧,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尖锐,“那是你父亲!纪煜!如果……如果真的是他……你要我怎么问你?!让你在我和他之间做选择吗?!”
她泪流满面,浑身发抖,将连日来的恐惧、挣扎和痛苦尽数吼了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自己查!我不敢信任何人!包括你!”
最后三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某种东西。
纪煜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她眼中的绝望、痛苦和那份深深的不信任,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刺进他的心脏。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许久,纪煜眼底翻涌的暴怒和痛苦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的、深沉的冰冷。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让钱昕昕感到刺痛和恐慌。
“所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在你心里,我的爱,就这么廉价?廉价到……连一句实话都换不来?连共同面对的可能都不配有?”
钱昕昕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想说不是,想说她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他,害怕真相太过残忍……
但纪煜没有给她机会。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目光落在地上依旧抖成一团的迟茜身上,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邵唯衍。”他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他早已安排在附近的自己人,冷声下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迟小姐‘请’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她把她知道的、关于‘红色的蝎子表’和所有相关的事情,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暗处立刻有人影闪出,无声地将尖叫挣扎的迟茜拖走。纪煜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钱昕昕。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爱意、愤怒或失望,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令人心寒的疏离。
“钱总,”他用了最陌生的称呼,语气平静无波,“关于您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如果其中真有隐情,我纪煜在此承诺,绝不会徇私。纪家犯下的错,纪家自己承担。”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但关于我们之间……我需要时间。”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决绝地转身,大步离开了杂物间。挺拔的背影在走廊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孤独,再也没有回头。
钱昕昕独自留在昏暗的杂物间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气息,和他最后那句冰冷的话。“我需要时间。”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需要时间。”
这五个字,像最终的审判,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棱,扎得她心脏鲜血淋漓。他不是愤怒地指责,不是冲动地断绝关系,而是用一种极度冷静、甚至冷漠的姿态,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