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风收剑而立,看着满地狼藉,胸口微微起伏,眼神明亮,充满了“行侠仗义”之后的满足感。
他走到昏迷的冯四身边,搜出那枚刻着扭曲“申”字的兽骨令牌,眉头紧锁,更加坚定了自己此前的判断。
处理完现场,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那个从头到尾都跪在地上,此刻正捂着手臂、一脸羞愧与震撼的魁梧青年。
“晚辈沧浪剑盟陆清风,见过前辈!”
陆清风郑重地抱拳,深深一揖。
“方才晚辈出手,没惊扰到您清修吧?”
石敢当脑子里还是一片嗡鸣。
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少年,用一套他完全看不懂、却又无比华丽的剑法,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三个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杀手。
这就是……真正的江湖吗?
现在,这个真正的江湖人,正对着自己喊“前辈”?
“不,不,我不是……”
石敢当被这一声“前辈”叫得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
他想说自己只是个厨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师父说过,不能暴露身份。
陆清风见他如此,心中愈发恭敬。
看,这就是高人风范!明明实力深不可测,却谦逊至此,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
他快步上前,扶起还在流血的石敢当:
“前辈快快请起,您有伤在身,晚辈给您包扎一下。”
一边说着,他一边撕下自己洁白衣衫的一角,小心翼翼地为石敢当处理伤口。
当他的手触碰到石敢当的手臂时,不由得心中一凛。
好家伙!
这肌肉,简直比百炼的精钢还要坚实!
尤其是右臂,虬结贲起,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这绝对是浸淫外家功夫数十载,已臻化境的标志!
陆清风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位,定是位深藏不露的外家宗师!
石敢当被他那炙热崇拜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逃回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厨房。
为了掩饰尴尬,他抓起案板上一块发好的面团,开始下意识地揉捏起来,准备做晚饭。
他心中激荡,想着刚才那炫目的剑光,又想着自己的无能,手上的动作也失了章法。
时而用力画圈,时而向前猛推,节奏忽快忽慢,全无平日的平稳。
陆清风满怀敬意地跟了进来,刚想开口,却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整个人都呆立当场。
他眼中的厨房消失了,案板消失了,那块平平无奇的面团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太虚。
那位前辈站在中央,双臂时而划出圆融无暇的弧线,如同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将周遭的“气”尽数容纳。
时而又化作刚猛无俦的直线,一推一送,带着开碑裂石的磅礴伟力!
那看似不成章法的揉面动作,在他眼中,赫然变成了一套化刚为柔、刚柔并济、暗合天地至理的无上拳法!
“化……化刚为柔,刚柔并济……”
陆清风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拳意自生,不拘外相……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道法自然’?”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用近乎朝圣的语气虚心请教:
“前辈!您这套拳法,为何看似毫无章法,却又暗合阴阳轮转之道?
晚辈愚钝,实在看不透其中玄机!”
石敢当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手里的面团。
他哪里懂什么阴阳之道,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啊?这个啊……这个要看天时地利。天儿热,酵母就活泛,这面团才能‘呼吸’。
揉的时候,你得用心去感受它的‘劲’,是大了还是小了,跟着它的劲儿走,才不会把它揉死。”
轰!
陆清风闻言,只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他激动地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复述着,双眼越来越亮:
“拳法要应天时地利!
拳意活了,招式才能‘呼吸’!
要用心去感受‘劲’的流转,顺势而为,而非强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前辈一言,胜我十年苦修!”
他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拉着石敢当,开始热烈地探讨起来。
“前辈,那您说,这揉面的时候,需不需要带着杀气?
我师兄说,剑出无悔,须有杀心!”
“杀气?使不得使不得!”
石敢当大惊失色。
“带着杀气,酵母都得吓死,那面就发不起来了,蒸出来的馒头是死疙瘩,硬邦邦的!”
陆清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杀气外放乃是下乘,真正的高手,杀意内敛,与招式融为一体,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受教了!”
“还有前辈,我看您刚才颠勺的功夫出神入化,那股离心之力若是用在剑法上……”
“颠勺的劲儿可不能用到兵器上!”
石敢当连忙摆手。
“锅里的菜甩出去了,我师父会打死我的!”
陆清风再次拜服:
“弟子明白了!前辈是说,不同武学,劲力法门不可混淆,否则便会走火入魔!多谢前辈指点!”
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拼命悟,竟然在这厨房之中,就“揉面是否需要杀气”以及“颠勺的离心力如何应用于剑法”等高深问题,展开了一场跨越物种的友好交流。
虽然鸡同鸭讲,但两人都觉得对方见解独到,句句珠玑,竟有相见恨晚之感,当场引为知己。
晚饭时,懒人武馆那张破旧的饭桌上,多了个正襟危坐的陆清风。
石敢当炒了一盘青菜,或许是心情激荡,多放了半勺猪油,菜叶子油光发亮,格外喜人。
陆清风夹起一筷子,细细品味,随即闭上眼睛,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前辈的厨艺……不,武艺,果然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盘青菜,看似寻常,实则火候尽去其青涩,油光锁其生机,入口一瞬,生机在口中爆开,如万物复苏!
这……这是‘道’啊!”
石敢当憨厚地挠了挠头:
“嘿嘿,今天油放多了点。”
躺椅上,被迫挪到饭桌旁的顾休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只觉得一阵阵太阳穴发紧。
他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内心疯狂咆哮:
“天人合一个屁!
不就是多放了点猪油吗!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饭后,陆清风郑重地对着顾休和石敢当一抱拳,朗声道:
“顾前辈,石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顾休眼皮都没抬,他只想这尊大神赶紧走。
“晚辈决定,暂不回师门了!”
陆清风一脸坚定。
“此地藏污纳垢,那‘申’字令牌背后必有天大阴谋!
晚辈要留下来,一边向两位前辈请教武学至理,一边暗中调查,誓要将魔道妖人一网打尽,守护好这片武学圣地!”
顾休刚扒进嘴里的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夜深了。
后院里,石敢当正在月光下,对着一块新面团,练习着今天刚从陆清风那里“悟”来的“心法”。
而陆清风则在一旁,手持重剑,模仿着石敢当揉面的动作,比划着一种全新的“剑招”,两人还不时凑到一起,发出“原来如此”、“竟能这样”的赞叹。
顾休独自坐在屋檐的阴影里,看着这和谐又诡异的一幕,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
一个徒弟的脑补,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
现在又来一个免费的、热情过度、且自带专业解说和官方背书功能的“二号机”。
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与此同时,安乐镇最高的建筑,万商钱庄的顶楼,一盏烛火幽幽。
苏清蝉放下手中刚刚送达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懒人武馆下午发生的一切,以及陆清风的决定。
“目标已获得沧浪剑盟核心弟子的贴身‘保护’,安全等级大幅提升,其‘隐世宗门’的舆论价值,正在进行第二次爆发性增长。”
她绝美的脸上,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愈发危险,如同盯上猎物的狐狸。
“‘睡龙’资产的潜力,远超我们的预期。”
她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喃喃自语。
“是时候,让专业的投资人,正式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