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家属院里还是一片寂静，韩家小院却已经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林晚将最后一件小衣服叠好，放进那个深蓝色的帆布挎包，又检查了一遍：尿布、水壶、小毯子、零钱和票证，一应俱全。韩曦似乎也感知到今天的不同寻常，比往常醒得更早，被韩薇抱在怀里，小脑袋转来转去，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
“都准备好了吗？”韩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军装，更显身姿挺拔，他看了看怀表，“车应该快到了。”
“好了。”林晚将挎包背在肩上，又顺手理了理韩薇的衣领，柔声道，“别紧张，就是出去走走，看看。”
韩薇用力点点头，脸上是既兴奋又有些拘谨的神情，她紧紧跟在林晚身边，像是生怕在城里走丢了一样。
院外传来了卡车的喇叭声，短促而响亮。韩峥一手提起准备好的空布袋（准备用来装采购的物品），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伸向林晚怀里的韩曦：“来，曦儿给我抱着，你和小薇上车方便。”
林晚将孩子递过去，韩峥熟练地将儿子稳稳抱在臂弯里。小家伙到了父亲怀里，似乎觉得视野更高更开阔，更加兴奋地咿呀作声。
走出院门，一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已经等在那里。驾驶室里坐着后勤处的司机小刘，见到韩峥，立刻探出头笑着打招呼：“团长，嫂子，这边！”
车厢里已经放了几只空筐，是后勤处用来装采购物资的。韩峥先托着林晚和韩薇爬上后车厢，自己才抱着孩子利落地一跃而上。车厢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汽油混合的味道，但在初夏清新的晨风吹拂下，并不难闻。
“坐稳了哈！”小刘招呼一声，卡车便“突突”地发动起来，平稳地驶出了家属院。
这是韩薇第一次坐卡车，也是第一次真正离开家属院周边去往“城市”。她紧紧抓着车厢边缘的挡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迅速向后掠去的田野、树木和偶尔出现的低矮房屋。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清晨的凉意和草木的清香。
“嫂子，你看那边！房子好高啊！”当县城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看到那些比家属院平房高出不少的砖瓦房时，韩薇忍不住小声惊呼，脸上满是新奇。
林晚笑着握住她有些紧张的手：“嗯，那是县里的供销社和邮局。市里的房比这还要高些。”
韩峥抱着儿子，靠在车厢一侧，看着妹妹那副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嘴角微扬。他低头对怀里的韩曦说：“儿子，看到没有，这就是爸爸带你来的地方。”
韩曦被风拂过脸颊，感觉痒痒的，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朝着天空挥舞，仿佛想抓住那飞逝而过的云彩。
卡车驶入市区，街道逐渐变得热闹起来。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穿着蓝、灰、绿各色服装的行人来来往往，路两旁店铺的招牌也多了起来。韩薇的眼睛简直不够用了，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车子在市中心附近的岔路口停下。小刘跳下车，对韩峥说：“团长，我下午三点左右还在这里等你们？”
“好，三点，我们准时到。”韩峥点点头，抱着孩子率先下了车，又转身细心地扶了林晚和韩薇一把。
双脚踩在市区平整的水泥路上，韩薇还有些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都比她想象的还要繁华。林晚轻轻挽住她的胳膊，温声道：“走吧，百货大楼就在前面。”
周末的百货大楼，人流如织。一走进那宽敞的大门，一股混合着布匹、肥皂和些许汗味的热闹气息便扑面而来。明亮的灯光，光滑的水磨石地面，还有那一个个分类明确的玻璃柜台，都让韩薇感到一阵目眩。
“人真多啊……”她下意识地往林晚身边靠了靠。
“周末都这样。”林晚拍拍她的手，目光已经扫向了儿童服装柜台，“我们先去给曦儿看衣服。”
儿童柜台前围着几个同样带着孩子的妇女。售货员是个利落的中年女人，看到韩峥抱着孩子，林晚和韩薇跟在旁边，便热情地招呼：“同志，给小孩看衣服？想买点什么？”
林晚上前，仔细看着柜台里挂着的和台面上叠放的小衣服。她挑了一件浅蓝色带白色小星星的棉布短袖衫和一条同色系的小背带裤，又在售货员的推荐下选了一双软底的小布鞋。
“曦儿来，试试看。”林晚拿着小衣服在儿子身上比划。韩曦被爸爸抱着，很配合地伸伸胳膊蹬蹬腿，对新衣服似乎也很感兴趣。
“这大小正合适，布料也软和。”林晚满意地点点头，利落地付了钱和布票。
接着，林晚便拉着还有些拘束的韩薇来到了卖女装成衣的柜台。这里挂着的衬衫、裙子，颜色和花样明显比乡下供销社丰富得多。
“小薇，你看这件怎么样？”林晚指着一件米白色、领口带着细碎小荷叶边的确良衬衫问道。
韩薇的眼睛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那件衬衫看起来那么清爽、秀气。她嚅嗫着：“嫂子，这……这会不会太洋气了？”
“年轻姑娘，穿鲜亮点好看。”林晚笑着对售货员说，“同志，麻烦拿这件给她试试。”
在林晚的鼓励和帮助下，韩薇有些羞涩地换上了那件新衬衫。当她从试衣间走出来时，整个人都仿佛亮了起来。合身的剪裁衬得她身姿挺拔，米白色更显得她皮肤白皙，领口那圈精巧的荷叶边平添了几分少女的柔美。
韩峥抱着儿子在一旁看着，点了点头：“嗯，这件挺好，精神。”
连柜台里的售货员也笑着夸赞：“这姑娘穿着真合身，像换了个人似的，好看！”
韩薇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漂亮的自己，脸颊绯红，眼里闪烁着惊喜和不敢置信的光芒。她轻轻摸着衬衫光滑的布料，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就这件了。”林晚看着小姑子欢喜的样子，自己也满心欣慰，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给韩薇买好衣服，林晚又拉着她去了布匹柜台，给韩峥扯了够做一件夏衫的深灰色卡其布。韩峥则抱着儿子，去了不远处的钟表店和新华书店。
在钟表店，老师傅仔细检查了那座老座钟，说是里头一个齿轮有些磨损，需要点时间调校，韩峥便约定下午来取。在新华书店，他买了两本新到的《解放军画报》和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想着可以给家里人看看，增长见识。
最后，一家人在副食品商店汇合。林晚称了点水果硬糖，又买了一包白砂糖和一些看起来不错的鸡蛋糕。韩薇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装着新衣服的布包，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中午，韩峥带着他们在国营饭店吃了简单的午饭——肉丝面和素包子。虽然只是寻常吃食，但坐在宽敞的饭店里，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对韩薇来说，又是一番新奇的体验。
下午三点，一家人准时回到了约定的地点。卡车已经等在那里，车厢里多了几筐采购来的蔬菜和日用品。
回程的路上，韩薇显然放松了许多，不再紧紧抓着挡板，而是兴致勃勃地跟林晚描述着在百货大楼里看到的各种新奇东西。韩曦玩累了，在父亲安稳的怀抱里沉沉睡去。林晚看着身旁笑容满面的小姑子，又看看抱着儿子的丈夫，心里充满了平静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