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的冬雪落得温柔,却掩不住共生崖的生机。牵丝藤的绿在白雪中愈发醒目,岩隙花的种子已在石缝里安睡,只待来年春风一吹便破土而出。念杨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新埋胡杨籽的地方,雪层下隐约能看见一抹浅绿——常青胡杨的新芽竟顶着雪冒了出来,嫩得像块翡翠,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这籽比秦老说的还皮实。”念杨笑着拂去芽尖的薄雪,指尖传来嫩芽的韧劲。她想起老者离去时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辆马车像个时光的邮差,不仅送来新的种子,还载走了界门的故事,让胡杨屯与界门的缘分,在百年后重新系紧。
银团首领叼着块棉布跑来,小心翼翼地盖在新芽上,喉咙里发出低柔的鸣叫,像是在给小家伙们盖被子。念杨蹲下身,看着这只年迈的银尾鼠笨拙却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奶奶木匣里那片金花草叶——原来善意真的能遗传,就像银团的机敏,就像胡杨的坚韧,在血脉与时光里代代相传。
午后,学堂的孩子们裹着厚厚的棉衣来了,手里捧着暖炉,要给守界馆的石碑“暖一暖”。“先生说,石碑记了太多故事,冬天会冷的。”念杨的小徒弟举着暖炉,对着“共生崖”的刻字哈气,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我们给它唱《界门谣》,唱暖和了,新芽就长得更快。”
孩子们的歌声在雪地里回荡,稚嫩却响亮。银团的幼崽们跟着节奏蹦跳,尾巴扫过雪地,画出一串串歪歪扭扭的音符。雾萤的光巢在镇界石旁亮着,荧光穿透雪幕,与孩子们的歌声交织,像给界门裹上了层温暖的茧。
小石扛着捆干柴从雾中走来,柴捆上还沾着雪,他的眉毛上结着白霜,却笑得满脸通红:“黑熊族群凿了冰洞,说要请咱们去吃烤鱼,用的是雾深处的‘雪鳞鱼’,刺少肉嫩,是云姑太奶奶当年最爱吃的。”
念杨跟着他往雾中走,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却掩不住脚下的暖意——那是无数生灵踩过的痕迹,带着彼此的温度,让这片土地从不会真正冰封。
雪鳞鱼的香气在石屋里弥漫,黑熊用爪子笨拙地翻动着烤鱼,白鹿的幼崽往火里添着听风草的干叶,草叶燃烧的噼啪声里,竟夹杂着细碎的“歌声”。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抢着给异兽们讲学堂里的趣事,银团首领则趴在念杨脚边,小口啃着她递来的鱼干,尾巴尖的灰白在火光中泛着柔和的光。
“秦老的后人托人捎信了,”小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油纸包,“说胡杨屯的常青胡杨也发芽了,还说要在屯口立块‘同源碑’,刻上界门与胡杨屯的故事,让孩子们知道,咱们的根是连在一起的。”
念杨打开纸包,里面是片常青胡杨的叶子,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与界门的新芽一模一样。她忽然觉得,时光真的像位邮差,将种子从胡杨屯送到界门,又将新芽的消息传回屯里,让相隔千里的土地,通过一片叶子、一块石碑,确认着彼此的牵挂。
夜里,她抱着那片叶子回到竹屋,将它夹在《界门志》里秦老手札的抄本旁。书页上,“胡杨籽”与“常青芽”的字迹遥遥相对,像场跨越百年的对话。念杨忽然想给秦老的后人写封信,告诉他们界门的新芽有多壮,告诉他们银团的幼崽会学着太奶奶献草,告诉他们听风草的歌声里,藏着胡杨屯的风声。
窗外的雪还在下,听风草的歌谣被风雪过滤后,变得愈发温柔,像在为这封信伴奏。念杨提起笔,笔尖在纸上落下第一行字:“见叶如见人,见芽如见春……”
她知道,这封信也会像那粒胡杨籽一样,穿过时光的风雪,抵达该去的地方。而界门与胡杨屯的故事,会像常青胡杨的根系,在看不见的土壤里,越扎越深,越连越紧。
第二天清晨,念杨带着孩子们去给常青胡杨的新芽换棉布。雪地里,银团的幼崽们早已用身体焐出片小小的暖窝,嫩芽在窝里舒展着叶片,像在对他们微笑。
“等春天来了,我们就给它们刻上名字。”念杨轻声说,指尖拂过芽尖,仿佛能触摸到未来的年轮——那里会刻着秦老的期盼,苏晚的坚守,云姑的温柔,还有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守护者,用生命写下的,关于“同源”与“共生”的故事。
风雪掠过共生崖,牵丝藤的绿在雪地里轻轻摇晃,像在回应她的话。念杨知道,只要这新芽还在生长,只要时光的邮差还在奔波,界门的故事就会永远鲜活,像常青胡杨的叶子,历经四季,却永远带着春天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