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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玉砚说到做到,病气才稍稍散去几分,便真的要带着洛宫奕进宫面见父母。

这份行动力,让洛宫奕在惊讶之余,心头也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竟真生出了几分“毛脚女婿”初次拜见岳家般的紧张与郑重。

尤其当他想到,自己这位“岳母”并非寻常妇人,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时,那份紧张感便更添了几分重量。

玉砚虽精神见好,但身子依旧清瘦单薄,宽大的亲王常服穿在身上,更显得空荡荡的。

洛宫奕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为免节外生枝,被大皇子或二皇子的眼线认出,他卸下了所有象征身份的佩剑与令牌,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随从服饰,伪装成随从,低调地跟在玉砚身后,一同入了宫,前往皇后日常起居的香雪园。

时值暖春,香雪园内景致一如去年他们初次同来之时。

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如云似霞,微风拂过,带来阵阵甜香,美得令人心醉。

景致依旧,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等待皇后驾临的偏殿内,玉砚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苍白的脸上因急切而染上几分不正常的红晕,在铺着柔软地毯的殿内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抓住洛宫奕的手,仰起脸,神色认真地叮嘱道:

“宫郎,待会儿母后若是问起,你……你尽量少说话,一切由我来应对。尤其是……若是母后问起,是谁先……谁先动的心,你定要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先喜欢的你,也是我先……不知羞耻地向你表露的心意!”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颊也越发红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觉得是你引诱、蛊惑了我。万一……万一母后因此怪罪于你,那可如何是好?”

洛宫奕看着他家殿下这副明明自己紧张得要命,却还要强撑着挡在他身前,试图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反手将那只微凉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沉稳的力量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去,试图安抚他的不安。

“殿下如今这般模样,”洛宫奕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低声道,“倒真像极了那护着自己小媳妇儿、生怕她被娘家刁难的小夫君了。”

玉砚被他这颠倒黑白的比喻逗得想笑,可一想到即将面对的局面,那点笑意又化为了更深的焦虑。

他这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像是那被“坏蛋”拐带了许久、如今揣着“孽种”回来面对家长的可怜人儿……这都什么跟什么!

思绪纷乱间,他又想起了另一桩棘手的事。

这次若是过了母后这一关,下次……岂不是还得去拜见洛宫奕的母亲?他之前以朋友的身份去过洛府两次,第一次去时,他们确实还只是君子之交;第二次去时,虽已互明心意,但在洛老夫人面前,依旧是以“好友”相称。

那时老太太还拉着他的手,念叨着想抱孙子……

如今想来,当时的情景真是既甜蜜又带着几分荒诞的尴尬。

若是下次再去,身份骤然转变,他该如何向那位慈祥又期盼孙辈的老夫人解释?这……这可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了!

玉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方才因为要面对母后而生出的紧张,此刻又混入了对未来的另一层忧虑。

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洛宫奕的手,仿佛这只宽厚温暖的手,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与定心丸。

……

偏殿内寂静无声,只余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宫人恭敬的请安声,随即殿门被轻轻推开,皇后娘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只跟着一位心腹老嬷嬷。

皇后入内后,那嬷嬷便悄无声息地从外面将殿门合拢,隔绝了内外。

此刻,这暖香萦绕的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玉砚一见母后,慌忙从座椅上起身,就要行礼。

皇后却快走几步,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先是落在儿子依旧苍白清瘦的脸上,眼中满是心疼,温声道:

“砚儿,精神可好些了?怎么还站着?快坐下说话。”她仿佛未曾看见一旁身着随从服饰、低眉垂首的洛宫奕,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玉砚心中忐忑,却也不敢违逆,只得顺着母后的搀扶重新坐回椅中,低声道:

“劳母后挂心,儿臣……精神已好些了。前日……一位好友寻来了百年老参,儿臣服用后,感觉好了许多。”

皇后闻言,似是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就好,那就好。你身子弱,需得好好将养。”

她的目光这才仿佛不经意般,转向一旁那道沉默高大的身影,上下打量了一眼,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疑惑,语气带着属于皇后的威仪与疏离:

“洛将军?你何时回的京城?本宫竟未曾听闻消息。北疆战事吃紧,将军此番回京,可是有万分紧要的军务?”她佯装不知两人关系,言语间带着审视与敲打的意味。

玉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沁出冷汗。

母后明明早已知晓一切,此刻却故作不知,分明是在试探,甚至是在为难洛宫奕!他紧张地看向身旁的人,坐姿愈发僵硬不安。

只见洛宫奕上前一步,撩起衣袍下摆,竟是毫不犹豫地屈膝,端端正正地跪在了皇后面前。

这一举动,连皇后都微微有些讶异。

他垂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

“回皇后娘娘,北疆军务,臣已做妥善安排,暂无异动。臣此次回京……确有一些私人的要紧事需处理,并非擅离职守,望娘娘明鉴。”

他并未直言所谓“要紧事”为何,但姿态放得极低。

皇后心中了然,那“要紧事”除了她这宝贝儿子,还能有谁?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哦?私事?那今日将军怎会出现在宫中,还在瑞王身边?平日倒不见你二人有何交集。”

玉砚见母后句句紧逼,字字都似在敲打洛宫奕,心中又急又疼,生怕母后真的怪罪于他。他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急切地开口想要解释:

“母后!是儿臣带他来的!儿臣是想……”

然而,他话未说完,跪在地上的洛宫奕却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皇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清晰而郑重:

“皇后娘娘,微臣万死!”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要将所有责任一肩扛下,

“微臣与殿下……相识于军中。在长久的相处之中,微臣……微臣对殿下生了不该有的妄念,是微臣情难自禁,逾越了臣子本分,纠缠于殿下!一切过错,皆在微臣!殿下纯善,是被微臣所惑,恳请娘娘要责罚,便责罚微臣一人!”

他这话掷地有声,将所有的“过错”与“引诱”之名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试图将玉砚完全摘出去。

玉砚一听,眼眶瞬间就红了!这人!

明明是自己先动的心,明明是自己先表的意,他为何要全部认下?!他怎能让他独自承受母后的怒火?!

“母后!不是的!不是他说的那样!”玉砚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扑通一声,紧挨着洛宫奕,直挺挺地也跪了下去,伸手紧紧抓住了洛宫奕的手臂,仰起脸,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坚决:

“不关他的事!母后!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先喜欢他的!是儿臣不知廉耻,主动纠缠于他!是儿臣离不得他!您若要怪,就怪儿臣!与他无关!”

……

皇后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简直要气笑了。

她本意是想敲打一下洛宫奕,试探他对砚儿的真心究竟有几分,看看他是否只是利用儿子的感情与地位,谁曾想,她这傻儿子竟抢着把“罪名”全揽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看这情形,砚儿似乎并未向洛宫奕透露自己早已知晓并默许他们关系的事,这倒还算有点小聪明。

事已至此,皇后只得硬起心肠,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她面色一沉,周身瞬间散发出属于六宫之主的威严气势,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桌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厉声喝道:

“洛宫奕!你可知罪?!”

这一声怒斥,让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洛宫奕闻声,毫不犹豫地深深俯下身去,额头触地,行了一个极为恭敬乃至卑微的大礼。玉

砚在一旁看得心都揪紧了,他几乎从未见过洛宫奕对谁露出过这般顺从的姿态。

即便面对他的父皇,洛宫奕也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臣子之仪,何曾像此刻这般,几乎是……卑躬屈膝?

不,不是几乎,是根本没有过!

“臣……”洛宫奕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臣知罪,但臣……亦不知罪。”

皇后凤眸微眯,威仪更盛,语气冰冷:

“哦?那你倒是说说,罪在何处?不罪,又在何处?”

洛宫奕缓缓直起上身,却并未看向皇后,而是侧过头,伸手,坚定而温柔地握住了身旁玉砚那因惊慌而冰凉颤抖的手。

此刻的玉砚已是满脸泪痕,眼中充满了无措与心疼,他既明白母后的用意是为自己好,却又实在不忍心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因自己而剑拔弩张。

握着那只手,仿佛汲取了无尽的勇气,洛宫奕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皇后审视的视线,声音清晰而沉稳:

“臣有罪。罪在……枉顾君臣伦理纲常,对殿下生了不该有的情愫,行了大逆不道之事。于法度,于世俗常伦,臣罪无可赦。”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炽热:

“然,臣亦无罪。臣以为,心悦一人,难以自抑,此心此情,本身无错无罪!”

他的目光转向玉砚,那眼神中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臣心向殿下,此心天地可鉴。殿下想做什么,臣便陪着做什么;殿下想让臣如何,臣便如何。绝无半分虚言!”

他再次转向皇后,重重叩首,姿态放得极低,却字字铿锵:

“娘娘若因此震怒,要责要罚,尽可冲着微臣一人。殿下他……自寺庙回京不过一年光景,心思纯净,于世情多有懵懂,一切都是臣……是臣诱哄于他,是臣引诱他步入歧途!所有罪责,千错万错,皆在微臣一身!与殿下无干!”

“不是的!母后!不是他说的那样!”玉砚听到他再次将一切揽下,泪水涌得更凶,他紧紧回握住洛宫奕的手,仿佛要借此传递自己的力量。

哭着对皇后喊道,“是儿臣!是儿臣先开始依赖他,贪恋他的好!在军营时,他便总是默默护着我,关照我……是儿臣自己动了心,生了妄念!是我们两个……是两情相悦!母后您明鉴啊!”

皇后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儿子,心中终究是不忍。

但戏已唱到高潮,她必须为儿子的未来,谋一个最稳妥的保障。

而眼前这位权倾朝野、能力卓绝且对儿子一片痴心的将军,无疑是最好的“棋子”与倚仗。

她眯起眼睛,心中已有决断。她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玉砚从地上拉起来,护到自己身后。

玉砚不敢违逆,只能红着眼眶,乖乖站到母亲身后,焦急万分地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洛宫奕。

失去了玉砚的手,看着他被皇后护在身后的身影,洛宫奕心中第一次涌上了真正的恐慌。

这种感觉,远比面对十万敌军压境时更加令人窒息和无助。

皇后这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

“哦?什么都愿意做?”

洛宫奕毫不犹豫,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誓言掷地有声:

“是!纵是剥皮抽骨,受万鬼啃噬之苦,臣也绝无半分怨言!”

皇后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弧度。

她竟真的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把寒光闪闪、装饰华丽的匕首!

“那好,”皇后的声音冷得像冰,“今日,本宫便让你死。”

她将匕首“哐当”一声掷于洛宫奕面前的青石地上,金属与石头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是日后要继承大统、君临天下的人,”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这万里江山都是他的,容不得任何污点。而你,便是那个最大的污点。”

玉砚见形势急转直下,竟到了要动刀兵、决生死的地步,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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