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薯片桶前的三炷香
辰光号的引擎低沉轰鸣，劈开挪威海灰暗的波涛，朝着大陆方向返航。医疗舱兼临时实验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珍珠奶茶的甜腻，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胖子裹着毯子，抱着第三个空奶茶杯，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几个湿漉漉、有些变形的乐事薯片桶，此刻被擦干了海水，郑重其事地摆放在房间中央一张临时拼凑的合金工作台上。桶身上那大大的笑脸Logo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滑稽，又透着一股功臣般的沧桑。桶盖敞开，里面那些被防水袋包裹、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精密零件——伺服电机、特种合金轴承——已经被眼镜小心翼翼地取出，整齐地码放在铺着防静电垫的另一侧。
眼镜苍白的手指在便携式精密测量仪上飞快操作，镜片后的眼神专注得近乎狂热。“伺服电机转子同轴度偏差…0.0003毫米，在公差范围内！轴承表面光洁度…接近镜面！老天…”他抬起头，看向角落控制台上那个显示着“归零收银机”画面的屏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敬畏，“…经历了海底四十米、触手怪攻击、还有胖子的‘徒手打捞’…这些零件的精度…竟然几乎没有损失？这…这科学吗？”
工作台旁，老吴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拂过一个银白色的合金轴承表面，冰冷的触感下是令人惊叹的平滑。他布满沧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对精密造物的尊重。
强子熔金色的左眼扫过那些零件，深褐的地脉纹路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下无声流淌，传递着厚重而安定的意念：【坚固…纯粹…大地…认可…】
“科学？”角落屏幕里，传来陆辰那冰冷、疲惫，带着明显电子合成质感的嗤笑声，“…跟老子…现在…躺在一台…收银机里…谈科学？眼镜…你脑子…是不是…也被…深海压力…挤坏了？”
眼镜噎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难得地泛起一丝红晕。
“少废话！”屏幕上的“加钱”二字蓝光微闪，电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零件…验货…完毕…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的薯片桶…上供！”
“上供？”胖子一个激灵，奶茶杯差点掉地上，“老陆，你真要供起来啊？供哪？奶茶店收银台旁边？弄个神龛？每天三炷香？”
“不然呢？”电子音理直气壮，“…它们…救了…老子的…零件…就是…救命恩桶！…比…某些…关键时刻…只会喊加钱…的胖子…靠谱…多了！”
胖子被噎得直翻白眼，小声嘀咕：“…没有胖爷我英勇献身徒手捞桶，你的恩桶还在海底喂章鱼呢…”
“执行！”电子音懒得跟他斗嘴，直接下令，“…地点…就定…奶茶总店…后厨！…仪式…要隆重！…三牲…就算了…老子…现在…吃不了…换成…三杯…加冰…双倍珍珠…的…招牌奶茶！…香…要…最粗的！…电子香…也行！…心诚…则灵！”
“电子香…”胖子嘴角抽搐，“…老陆，你这要求…越来越离谱了…”
“离谱…吗？”电子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用薯片桶…装三千万欧元零件…不离谱？…让胖子…穿着深潜装甲…去跟章鱼怪…抢薯片桶…不离谱？…老子…现在…是台…收银机…还能…跟你们…吵架…不离谱？”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让胖子和眼镜哑口无言。老吴默默转身，开始收拾工具，用实际行动表示准备返航。强子熔金色的嘴角似乎又向上扯动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电子音催促道，“…开船！…目标…奶茶店！…耽误了…老子的…供奉大典…扣你们…工资！”
三天后。辰光奶茶连锁总店后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古怪的氛围。奶精的甜腻、珍珠的糯香混合着新点燃的、最粗的檀香燃烧时散发的木质烟气，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后厨中央，那台外壳依旧发黄、键盘残留可疑污渍的“归零收银机”静静地嗡鸣着（嗡…嗡…嗡…），屏幕上暗银的星尘底色流淌，熔金的琥珀光点平稳闪烁。
收银机前方，一张临时搬来的小方桌上，铺着一块崭新的、印着巨大奶茶杯Logo的红布。红布中央，三个被擦得锃亮、橙黄色笑脸Logo仿佛在发光的乐事薯片桶，如同三尊神像般一字排开，庄严肃穆。
每个薯片桶前方，都摆着一杯特大号、加冰、双倍珍珠的招牌奶茶，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奶茶杯旁边，是三个小巧精致的电子香炉，幽幽的蓝色电子火苗模拟着香烛燃烧的形态，散发出淡淡的檀香气息。
胖子、老吴、强子、眼镜，四人围在方桌前，表情各异。
胖子穿着他油腻的军大衣，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虔诚、荒谬和憋笑的古怪表情，手里拿着一把刚拆封的、最粗的檀香。老吴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站得笔直，布满沧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透着一丝对眼前这场面的极度无语。强子熔金色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山岳，深褐的地脉纹路在体表无声流淌，熔金色的左眼平静地看着那三个薯片桶，仿佛在进行某种地质考察。眼镜推了推镜片，苍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似乎在强行压抑吐槽的欲望。
“咳咳！”胖子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严肃起来，但破锣嗓子里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那个…尊敬的薯片桶三位大人…啊不，三桶大人！今日，吾等…呃…怀着无比崇敬和感恩的心情…”他卡壳了，求助似的看向眼镜。
眼镜嘴角抽了抽，低声飞快提示：“…感谢其庇护精密零件，功勋卓着…”
“啊对！感谢三位桶大人庇护精密零件，功勋卓着！救我老板…呃…救收银机于水火！”胖子赶紧接上，举起手里那把粗壮的檀香，“特奉上极品珍珠奶茶三杯，电子高香三炷！望三位桶大人笑纳！保佑我等…呃…财源广进！零件永不生锈！老陆…早日从收银机里爬出来！”
说完，他笨手笨脚地想把香插进电子香炉那根本不存在的香灰里，试了几下没成功，才想起这玩意儿是电子的，只能悻悻地把香放在香炉旁边。
“噗…”眼镜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嗤笑，又赶紧板起脸。
老吴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强子熔金色的身躯微微前倾，巨大的手掌轻轻按在地面，深褐的地脉纹路光芒微亮，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带着大地祝福的厚重气息，无声地拂过三个薯片桶。【守护…认可…】意念传递。
角落里，收银机的嗡鸣声似乎变得规律而愉悦了一些。屏幕上，“加钱”二字的蓝光也似乎更亮了一点。
“礼成！”胖子宣布，破锣嗓子带着解脱般的轻松，“开席…啊呸！三位桶大人请慢用！”他指了指那三杯奶茶。
仪式结束，那股强行营造的肃穆感瞬间消散。胖子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杯属于自己的正常奶茶猛吸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嘟囔：“可憋死胖爷我了…老陆，这下满意了吧？供奉也供了，香也上了…”
“嗯…”电子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慵懒的满足感，“…薯片桶…功德…无量…当受…此礼…现在…”他的语调陡然一转，变得冰冷而急迫，“…眼镜！零件…准备…安装！胖子…把…那台…‘辰光号’上…拆下来的…星尘钢…加工台…给老子…推进来！老吴…强子…警戒！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来…打扰…老子…重生…后的…第一件…大事！”
“是！”眼镜瞬间进入工作状态，苍白的脸上再无笑意，戴上防静电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些闪耀着冰冷光泽的零件，走向后厨角落那台被帆布覆盖的庞大设备——那是从辰光号上紧急拆卸下来的核心加工平台，专门用于处理星尘钢和精密装配。
胖子哀嚎一声：“又干活？胖爷我刚死里逃生，供奉仪式也是体力活啊！老陆你…”
“加钱！”电子音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胖子剩下的抱怨瞬间咽了回去，认命地撸起袖子，吭哧吭哧地去推那台沉重的加工台。
老吴和强子对视一眼，无声地分散到后厨入口和唯一的窗户旁，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老吴布满老茧的手搭在腰间的扳手上，强子熔金色的左眼扫视着外面的街道，深褐的地脉纹路在体表流淌，无形的力场悄然笼罩了整个后厨空间。
后厨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而专注。只有收银机平稳的嗡鸣、加工台移动的金属摩擦声、以及眼镜调试精密仪器的细微电子音。
帆布被揭开，露出了加工台的真容。它像一头沉睡的金属巨兽，主体结构由厚重的特种合金铸造，表面布满了复杂的能量导管接口、多轴机械臂基座、以及高精度激光定位仪。虽然经过了拆卸和运输，但其上残留的、属于星尘钢加工时特有的那种冰冷而精密的压迫感依旧存在。中央的工作平台上，还固定着一小块形状不规则、散发着微弱幽蓝光泽的星尘钢边角料。
眼镜深吸一口气，苍白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一连串复杂的指令。加工台内部传来低沉的嗡鸣，多盏高亮度的无影灯依次亮起，将中央工作平台照得纤毫毕现。几支粗细不一、末端装配着不同工具（精密夹具、微米级钻头、激光焊接头）的多轴机械臂如同苏醒的触手，缓缓抬起，进入待命状态。
“加工平台…自检完成…精度校准…通过…”眼镜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目标：将回收零件装配至‘归零收银机’载体，构建辅助能量缓冲与意识强化矩阵…准备开始！”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银白色的特种合金轴承，用特制的防静电镊子夹着，将其放置在加工台中央的定位夹具上。激光定位仪射出数道纤细的红线，精准地锁定轴承的每一个关键位置。
“第一个零件…定位完成…机械臂就绪…”眼镜的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
“开始！”收银机里，陆辰的电子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断。
眼镜的手指重重敲下！
嗡——！
一支装配着超微型钻头的机械臂瞬间启动，发出高频的蜂鸣，精准无比地朝着星尘钢边角料上一个预设的定位点钻去！坚硬无比的星尘钢在特制的钻头下，如同豆腐般被轻易穿透，细密的金属粉末被吸尘装置瞬间抽走！
紧接着，另一支装配着精密夹具的机械臂闪电般探出，夹起那个特种合金轴承，以超越人类视觉捕捉的速度和精度，将其严丝合缝地压入刚刚钻好的孔洞中！
嗤…！
一声轻微的、代表着完美契合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第一个接口…完成！公差…零！”眼镜的声音带着激动。
“继续！”电子音冰冷地命令。
后厨里，时间仿佛被压缩。眼镜化身最高效的指挥官，收银机里的陆辰则如同最冷酷的监工和精准的大脑。一支支机械臂在指令下化作残影，激光焊接头喷射出凝练的蓝色光束，在星尘钢与合金零件接触的微观层面进行着原子级的融合；精密探针实时监测着应力变化和能量流；胖子在一旁笨手笨脚地按照眼镜的指令递送着零件，大气都不敢喘；老吴和强子如同磐石般守卫着门口窗口，隔绝外界一切干扰。
一个又一个精密的零件被嵌入星尘钢基座，或彼此连接。银白色的合金、幽蓝的星尘钢、复杂的能量导管…在加工台精准到变态的操作下，逐渐组合成一个巴掌大小、结构复杂精密到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属造物。它像一颗微缩的机械心脏，又像一个立体的迷宫，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与角落那台老旧收银机内部的嗡鸣隐隐呼应。
“核心缓冲矩阵…主体结构…完成！”眼镜的声音带着完成巨大工程的疲惫和亢奋，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最后一步…能量导管…驳接…载体！”
他拿起最后两根闪烁着幽蓝光泽、内部流淌着液态能量的特制导管，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走向角落的收银机。
“胖子…扶稳…载体…”电子音命令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胖子赶紧上前，用他那油腻的胖手，小心翼翼地扶住收银机发黄的外壳。
眼镜屏住呼吸，苍白的手指稳定得如同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他将两根能量导管的精密接口，对准收银机背部两个刚刚被机械臂切削出来的、闪烁着同样幽蓝光泽的微型端口。
咔哒…咔哒…
两声极其轻微、代表着完美咬合的脆响。
嗡——！！！
就在接口接通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冰冷的能量脉冲猛地从新构建的缓冲矩阵中爆发，顺着导管狠狠灌入收银机内部！整个收银机机身剧烈地一震，屏幕瞬间被刺目的幽蓝光芒充斥！键盘上残留的糖渣和油污被震得簌簌落下！
“能量冲击！缓冲矩阵生效！载体结构稳定！”眼镜死死盯着监控屏幕，声音嘶哑。
屏幕上，那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显露出暗银的星尘底色。但这一次，底色上流淌的星尘仿佛更加活跃，如同拥有了生命。中央那点熔金的琥珀光点，亮度骤然提升了一个等级，不再是微弱的烛火，而像一颗初升的朝阳，散发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嗡鸣声也变得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全新的、澎湃的生命力！
“意识重组进度…60%…70%…80%…稳定在85%！”眼镜的声音带着狂喜，“能量波动…强度提升300%！逻辑运算核心…超频负载能力…预估提升500%！成功了！陆总！我们成功了！”
“检测…到…新硬件…”冰冷的电子音响起，虽然依旧是合成音质，但那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稳定，以及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感，“…运行…流畅…如同…给拖拉机…装了…V12引擎…”
“哈哈哈！牛逼！老陆牛逼！”胖子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差点把收银机掀翻。
老吴紧绷的脸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布满老茧的手离开了扳手。强子熔金色的嘴角，那个弧度也变得自然了许多。
“少拍…马屁…”电子音带着陆辰式的嫌弃，但谁都听得出里面的愉悦，“…现在…感觉…能…同时…黑进…美联储…和…五角大楼…的…后台…顺便…给林薇…订…一束…外卖…鲜花…”
他提到了林薇。
后厨里热烈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一瞬。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镜推了推镜片，看向角落屏幕上那个依旧平稳搏动着的巨大光茧投影。老吴和强子也沉默地望了过去。
收银机的嗡鸣依旧平稳有力，屏幕上熔金的琥珀光点稳定地散发着光芒。
“…她的…状态…”电子音再次响起，清晰、稳定，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冰冷平静，“…眼镜…汇报…”
眼镜立刻调出虚拟摇篮的监控数据：“林薇生命体征平稳，脑波活动仍处于深度沉眠波段。星脉油供给稳定，油油的地脉印记守护强度…略有提升。小腿伤口…嗯？”他镜片后的目光突然一凝，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伤口边缘的琥珀光泽下…那些之前偶尔闪烁的蓝点…数量…似乎在增加？而且…亮度也增强了？”
画面被放大。光茧内部，林薇苍白宁静的面容下，小腿那道狰狞伤口边缘。柔和的琥珀色新生肌肤下，数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幽蓝色光点，正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稳定地闪烁着！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沿着伤口边缘的肌肉纹理分布，如同某种神秘的电路节点。
“蓝点…”电子音重复了一遍，冰冷的语调里听不出情绪，“…持续…监测…记录…所有…数据变化…”
“明白。”眼镜立刻记录。
短暂的沉默笼罩了后厨。成功安装新“硬件”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
“老陆…”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沉默，“…老板娘她…”
“她…没事…”电子音打断他，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现在…首要任务…是…把这堆…新装上的…玩意儿…调试到…最佳状态…”
他的语调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静。
“…然后…”电子音顿了顿，屏幕上，“加钱”两个蓝白大字的光芒，似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和耀眼，如同出鞘的利剑。
“…我们…该去…找园丁…算算…总账了。”
冰冷的电子音在充满奶茶甜香和檀烟气味的后厨里回荡，带着一种新生的、冰冷的、金属般的杀意。
屏幕上，代表林薇小腿伤口的放大画面一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幽蓝光点，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