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铁碑为甲
死寂的环形空间里，钢铁巨墓流淌的银色光路是唯一的声源。那低沉嗡鸣如同安魂曲，却压不住崩塌入口处逼近的喧嚣——探照灯光束刺破尘雾，金属军靴踏碎瓦砾，还有某种更深的、如同锈蚀在呼吸的粘稠嘶响。
艾莉克希娅背靠冰冷墙壁，每一次喘息都撕扯着锈迹蔓延的胸腔。灰败的金属色已爬上她脖颈，太阳穴的探针接口渗出暗红血珠。她冰蓝的瞳孔扫过入口闪烁的光束，又落回墓前——陆辰单膝跪地，头颅深垂，银发遮掩下只有压抑的颤抖；巨碑基座上，吴霜被暗色金属包裹，微弱起伏的胸膛是这片死地唯一的生机。
“林薇...扫描...”艾莉克希娅的意念在脑中刮擦。
“外部单位：鹰隼标准战术小队12...重型攻坚组3...”林薇的电子音带着干扰杂波，如同接触不良的收音机，“未知信号源...能量读数持续攀升...匹配特征...归源意志次级侵蚀体...代号：‘锈蚀主教’...预计接触时间：120秒。”
“120秒...”艾莉克希娅扯动嘴角，尝到铁锈的腥甜。她试图撑起身体，被锈蚀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线扫过角落——赵副主任的惨叫已变成断续的呜咽，手腕被金属碎片钉死，污血在身下积成暗洼。那支幽蓝的秩序刻印注射枪，就躺在他指尖半尺外的血泊里，闪着诱惑的光。
“枪...”艾莉克希娅瞳孔微缩。那是唯一可能逆转秩序刻印、干扰甚至控制归源侵蚀体的武器！她再次发力，锈蚀的肌肉纤维撕裂般剧痛，身体只是徒劳地晃了晃。
“主体生命体征...持续恶化...建议...保存能量...”林薇的警告带着冰冷的理智。
“闭嘴！”艾莉克希娅在脑中嘶吼，机械师的倔强压倒了濒死的虚弱。她的目光猛地钉在陆辰那条垂落的新生机械臂上——指尖，那枚黯淡的警徽碎片。“林薇！强行激活他的机械臂！目标：秩序刻印注射枪！”
“能源枯竭...神经链接断开...强行激活风险...”
“激活！”艾莉克希娅的意志不容置疑。
嗡——
一声微弱的电流声。陆辰垂落的机械臂猛地抽搐了一下！指尖警徽碎片爆出针尖般的银芒，随即熄灭。整条手臂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极其缓慢、僵硬地抬起了几厘米，又沉重地落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呃...”陆辰低垂的头颅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身体颤抖加剧。强行刺激几乎榨干了他残存的神经反射。
失败。
绝望如同冰冷的锈水，灌满艾莉克希娅的胸腔。她看着入口处越来越近的光束和那片蠕动的暗红阴影，看着血泊中触手可及的希望，看着墓前垂死的同伴...冰蓝的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焰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
“滋...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韵律的金属震颤，从钢铁巨墓的基座传来。
艾莉克希娅猛地转头。
巨碑之下，包裹着吴霜的暗色金属表层，那些流淌的银色光路，如同被唤醒的血管，亮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光芒流淌的轨迹，不再局限于吴霜身体与巨碑的连接处，而是顺着巨碑上“吴卫国”三个熔铸大字的笔画，向上蔓延！银光流过粗粝的金属刻痕，如同熔化的秘银注入古老的沟槽，将这三个饱含血火的名字点亮！
嗡鸣声渐强。整座钢铁巨墓随之发出低沉的共鸣！覆盖墓身的银色光路网络亮度陡增，构成一个庞大而稳固的力场，将基座下方被镇压的锈盒黑洞散逸的最后一丝腐朽气息彻底隔绝！
更令人震撼的是吴霜！
她灰败的脸上，那些顽固的锈斑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正急速消融褪去！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下，竟透出一种玉石般温润的光泽。紧贴巨碑的左手与金属熔接处，银光最为炽烈，甚至能看到纤细的银色光丝如同活物，顺着她的手臂静脉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灰败的锈蚀痕迹被强行驱散、净化！
她深褐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锐利、被痛苦和疯狂占据的瞳孔，此刻清澈得如同雨后的深潭。瞳孔深处，倒映着巨碑上流淌的银光，以及“吴卫国”那三个被点亮的名字。没有迷茫，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被淬炼到极致的、近乎非人的平静与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她的目光扫过垂死的陆辰，扫过挣扎的艾莉克希娅，扫过角落里蠕动惨嚎的赵副主任，最后定格在血泊中那支幽蓝的注射枪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扫描仪读取一件物品。
“爸...”一个极其轻微、几乎只是气流震动的词，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
下一秒，包裹着她下半身的暗色金属如同拥有生命的流质，无声地“流淌”开来！她缓缓地、毫无阻滞地从那金属的“棺椁”中坐起。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美感。暗色金属并未离开她的身体，而是如同第二层皮肤般覆盖、延展，在她体表形成一套线条简洁、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厚重金属光泽的贴身甲胄！甲胄的胸口位置，正是那块被熔融拉伸、铭刻着“吴卫国”名字的金属板！
她赤裸的双足踏上冰冷的地面，覆盖脚面的金属流质瞬间凝固成战靴。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覆盖着暗色金属甲胄的左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金属指关节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摩擦声。
“吴霜...？”艾莉克希娅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眼前的吴霜，气息完全变了。冰冷、厚重、带着钢铁墓穴般的死寂与守护意志的磅礴。她还是她，却又像被融入了这座巨墓的魂。
吴霜没有回答。她抬起覆盖甲胄的左手，对着血泊中那支秩序刻印注射枪，五指虚握。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牵引力场瞬间生成！那支注射枪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从血泊中飞起，稳稳落入她冰冷的金属掌心！
“不！那是我的！钥匙！！”角落里的赵副主任爆发出垂死的尖嚎，被钉住的手腕疯狂扭动，污血喷溅！
吴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她握着注射枪，覆盖着暗色金属甲胄的身体转向崩塌的入口方向。动作稳定、精准，如同上好发条的战争机器。
“目标确认：入侵者。”一个平静、毫无波澜、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她口中响起，完全不同于她原本的声线，“执行守护协议：清除威胁。”
她抬起覆盖甲胄的右臂，指向入口处那片越来越近的暗红阴影和探照灯光束。掌心暗色金属流动、变形，瞬间凝聚成一个黑洞洞的、布满螺旋加速膛线的炮口！炮口深处，流淌的银色光路疯狂汇聚，发出高频充能的嗡鸣！
“能量来源...钢铁巨墓...共生链接...输出功率...无法估量！”林薇的电子音带着剧烈的波动。
轰——！！！
入口处，最后一道坍塌的混凝土拱门被重型机械臂粗暴地撞碎！烟尘弥漫中，数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束如同死神的眼瞳，瞬间刺破黑暗，锁定了环形空间中心的钢铁巨墓和墓前的身影！
“发现目标！容器劣化！共生体异常！最高威胁等级！自由开火！”冰冷的命令通过扩音器响彻空间！
哒哒哒哒——！！！
数道刺目的能量光束和实体弹链撕裂空气，如同暴雨般泼洒而来！目标直指吴霜和巨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吴霜掌心充能完毕的银色炮口，爆发出远比探照灯更刺目的光芒！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手腕粗细的银色光柱，无声无息地喷射而出！光柱并非直线，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色巨蟒，在射出的瞬间就分裂成数十道更细的光束，精准无比地迎向每一道射来的攻击！
嗤！嗤！嗤！
能量光束被银光凌空湮灭！实体弹头在接触到银光的瞬间熔化成赤红的铁水，随即被无形的力场震成齑粉！
银色光柱余势未减，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扫过入口处！
“啊——！”
“盾牌！举盾——！”
“不！那光...啊！！！”
凄厉的惨叫和金属熔解的刺耳噪音瞬间取代了枪声！冲在最前面的数名鹰隼队员连同他们手中的合金盾牌，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在银色光柱扫过的瞬间熔穿、汽化！厚重的陶瓷护甲如同纸片般燃烧！后面的队员惊恐地扑倒在地，探照灯的光束在烟尘中疯狂乱晃！
“目标...清除率37%...威胁持续...”吴霜冰冷的金属音毫无波澜，覆盖甲胄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矗立在巨墓之前，炮口再次亮起充能的银芒。
但更可怕的威胁，并非来自那些残存的鹰隼队员。
烟尘弥漫的入口废墟之上，那片如同活体锈蚀般蠕动的暗红阴影，终于显露出了它的形态。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暗红雾气。雾气中，无数细小的、深红色的锈蚀晶体如同活体的虫豸般翻滚、凝聚、又散开。雾气核心，隐约可见一个由锈蚀骸骨和扭曲金属碎片强行拼凑而成的、类似人类上半身的轮廓。轮廓的“头颅”位置，两个深邃的空洞中，燃烧着两点冰冷、贪婪、没有丝毫人性的暗红火焰。
“滋...美味的...钥匙...腐朽...归源...”一个混杂着无数金属摩擦、锈蚀呻吟和低沉嗡鸣的意念，如同粘稠的污血，直接灌入在场每一个活物的意识深处！归源意志的次级侵蚀体——锈蚀主教！
它那由雾气构成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向钢铁巨墓，指向墓前覆盖着暗色甲胄的吴霜。雾气中翻滚的锈蚀晶体疯狂汇聚，在它“掌心”凝聚成一根不断滴落着粘稠暗红液滴、如同活体锈蚀长矛般的恐怖武器！
“阻止它！”艾莉克希娅在脑中对着林薇嘶吼，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
吴霜覆盖甲胄的脸微微抬起，冰冷的金属面甲下，那双清澈的瞳孔倒映着那滴落锈蚀的长矛。她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锁定的、冰冷的计算感。掌心炮口的银芒加速汇聚。
就在锈蚀主教即将投出那根毁灭长矛的瞬间——
“咳...咳咳...”巨墓前，一直垂首跪地的陆辰，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佝偻着身体，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粘稠的、带着暗金和暗红双色流光的金属浆液！
他猛地抬起了头！
银发被冷汗和浆液粘在脸上，右眼瞳孔深处，那沉寂的暗红沙漏与幽蓝数据流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死火山，爆发出混乱而狂暴的光芒！一股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毁灭欲和混乱意志的湮灭波动，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瞬间吸引了锈蚀主教全部的“注意力”！
“钥匙...核心...混乱...吞噬！”锈蚀主教的意念充满了贪婪的狂喜！它那即将掷向吴霜和巨墓的暗红长矛，猛地调转方向！目标直指气息混乱、濒临失控的陆辰！
“目标...变更...威胁等级...最高！”吴霜冰冷的金属音瞬间拔高！掌心的银色炮口猛地转向，对准了那根撕裂空气、滴落着腐朽的暗红长矛！充能的银芒暴涨！
但，太迟了！
暗红长矛如同活物，速度远超能量光束！它无视了空间距离，几乎在调转方向的瞬间，就带着撕裂灵魂的腐朽尖啸，射到了陆辰胸前！
陆辰混乱的瞳孔中，倒映出那滴落着死亡的长矛尖端。他下意识地抬起那条新生机械臂格挡，但动作迟缓而无力。
艾莉克希娅目眦欲裂，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死亡间隙——
一道覆盖着暗色金属甲胄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挡在了陆辰身前！
是吴霜！
她放弃了攻击，选择了最原始的守护！覆盖着父亲名字的胸甲，迎向了那根滴落着归源腐朽的暗红长矛！
噗嗤——！！！
暗红长矛狠狠贯入暗色胸甲！没有金属撞击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滚烫烙铁插入腐朽皮革的闷响！
长矛蕴含的恐怖腐朽能量瞬间爆发！吴霜覆盖甲胄的身体猛地一震！胸甲被贯穿处，暗红的锈蚀如同剧毒般疯狂蔓延！她体表流淌的银色光路剧烈闪烁、明灭，与那入侵的暗红锈蚀激烈对抗！
“呃...”一声极其轻微、压抑的闷哼，从冰冷的金属面甲下传出。那是属于吴霜本体的、最后的痛楚。
“爸...的...墓...”她覆盖甲胄的右手，却依旧死死握着那支秩序刻印注射枪。左手猛地抬起，不是攻击，而是狠狠按在了被长矛贯穿的胸甲伤口上！掌心银色光路疯狂注入，试图封堵锈蚀的蔓延！
“吴霜——！！！”艾莉克希娅终于嘶喊出声，锈蚀的喉咙撕裂般剧痛。
陆辰混乱的瞳孔，倒映着挡在身前、被暗红长矛贯穿的身影，倒映着她胸甲上“吴卫国”那三个被暗红锈蚀疯狂侵蚀的名字。那狂暴混乱的湮灭波动，如同被冰水浇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锈蚀主教发出愉悦的、如同锈铁摩擦的意念尖啸，雾气翻滚，第二根滴落着腐朽的暗红长矛，正在它“掌心”急速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