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不顾夜深露重,在韩青的护卫下,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帅府议事厅。厅内依旧灯火通明,陆北辰正与几名核心将领对着沙盘低声商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凝重。见到沈清弦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地闯入,众将皆是一愣。
“清弦?何事如此惊慌?”陆北辰快步上前,扶住妻子微微颤抖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北辰!落鹰峡!是落鹰峡!”沈清弦也顾不上礼节,将手中的舆图猛地铺在沙盘旁的空桌上,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点向落鹰峡的位置,声音急促而沙哑,“孩子们……孩子们又预警了!凉军要在落鹰峡设伏!水攻!他们要用水攻!”
“水攻?”众将面面相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落鹰峡地势虽险,但并非大江大河所在,如何水攻?
“是水库!鹰嘴隘水库!”沈清弦的手指猛地向上游移动,点在那个不起眼的标记上,“就在上游十五里!他们定然是控制了水坝,欲诱赵将军出峡,然后开闸放水,水淹七军!”
她语速极快地将惊澜明月梦中关于“高山”、“狭窄山缝”、“白色水墙”、“绿色水蛇”以及“红衣军队被淹”的破碎呓语,结合自己的推断,清晰而急切地阐述出来。
厅内一片寂静。众将先是愕然,旋即陷入沉思。若在平时,仅凭孩童梦呓便断定敌军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定然会被视为无稽之谈。但经历了鹰涧仓预警和地雷阵的奇效后,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将军夫人和她那双儿女那近乎妖异的“预感”能力。
一位姓李的老参军捻着胡须,沉吟道:“夫人所虑,并非没有道理。鹰嘴隘水库虽小,但若蓄满水,突然泄洪,其势亦不可挡。落鹰峡通道狭窄,水流至此必然加速,确实……足以造成毁灭性打击。只是……凉军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控制水坝?又如何确保能诱出赵将军?”
陆北辰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舆图上落鹰峡与水库的位置,大脑飞速运转。他熟知赵云的脾性,勇猛有余,沉稳不足,若敌军故意示弱,佯装溃退,确有极大可能将其诱出险要峡谷追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陆北辰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落鹰峡若失,我军退路彻底断绝,黑水城真成死地!赵云麾下五千儿郎亦将玉石俱焚!此计若成,北境危矣!”
他立刻看向沈清弦,语气急促却带着绝对的信任:“清弦,既已预警,可有应对之策?” 他深知,妻子既然深夜来报,绝不会仅仅只是示警。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舆图上缓缓移动,思路逐渐清晰:“敌军用水,我亦可用水!此危机,或可变为战机!”
她目光炯炯地看向陆北辰和众将:“倘若……我们能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众人精神一振。
“不错!”沈清弦的指尖重重地点在水库的位置,“凉军想用水淹我军,我们何不抢先一步,或者……等敌军进入峡谷后,反其道而行之,用水淹他?”
她快速阐述着自己的构想:“第一,立刻派绝对可靠的精锐,秘密前往鹰嘴隘水库,确认敌情。若敌尚未完全控制水坝,则抢占之!若敌已控制,则寻机夺回或破坏其引爆装置!”
“第二,密令赵将军,将计就计!可佯装中计,出兵追击,但主力绝不深入峡谷,而是预先占领峡谷两侧制高点,埋伏强弓硬弩和滚木礌石!同时,派工兵精锐,携带工具,秘密潜入水库附近待命!”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沈清弦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待诱敌深入,敌军主力进入峡谷下游开阔地带,以为胜券在握之时,不是由敌军,而是由我们的人,提前掘开部分堤坝!不需要完全摧毁,只需制造一次可控的、定向的洪峰!洪水顺峡而下,首要冲击的,将是毫无防备、聚集在峡谷中下游的凉军主力!而赵将军的部队位于上游高地,可安然无恙!届时,洪水过后,敌军阵脚大乱,伤亡惨重,赵将军再率军从高处俯冲而下,前后夹击,必可全歼敌军!”
此计可谓胆大包天!风险极高!时机、水势、兵力配合,稍有差池,便是弄巧成拙,反受其害。而且,掘堤放水,有伤天和,亦会淹没下游部分农田村舍。
厅内众将听得目瞪口呆,被这异想天开却又极具诱惑力的计划震撼了。这已不是简单的防御,而是要将敌人的陷阱,变成埋葬敌人的坟墓!
陆北辰眼中光芒大盛,如同暗夜中点燃了两簇火焰!他死死盯着舆图,脑海中飞速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风险固然巨大,但收益同样惊人!若能成功,不仅可化解落鹰峡之危,更能一举重创甚至歼灭凉军一路主力,极大缓解黑水城的压力!这将是开战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略反击!
“好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陆北辰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数月来罕见的、带着嗜血意味的锐利笑容,“清弦,此计若成,你当居首功!”
他不再犹豫,立刻下达一连串命令:
“韩青!”
“末将在!”
“你亲自挑选二十名最顶尖的暗卫,携带炸药、工具,即刻出发,秘密潜入鹰嘴隘水库区域!查明敌情,若有可能,控制水坝!若遇抵抗,格杀勿论!必要时,可炸毁部分设施,阻止敌军轻易放水!但务必等我军信号!”
“得令!”
“李参军!”
“卑职在!”
“你即刻拟写密令,用最快、最隐秘的方式送往落鹰峡赵将军处!详述计划,令其依计行事,胆敢泄露半分者,斩!”
“是!”
“其余诸将,立刻回去整军,做好出击准备!此战,我要让凉军,有来无回!”
一道道命令如同水银泻地,整个帅府瞬间高速运转起来。一场决定北境命运的反击战,在沈清弦的奇谋下,拉开了序幕。
沈清弦看着丈夫雷厉风行的部署,心中稍安,但依旧紧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步棋,太险了。她只能祈祷,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