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残境,远古祭坛。
张问盘坐于那具暗金色不朽骸骨之旁,周身灰蒙的混沌之气缓缓流转,如同一个微型的星璇,将遗迹内相对纯净的念力与那弥漫的腐朽衰败气息分离开来,只汲取前者滋养己身。
他伤势颇重,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混沌魔龙婴也光泽黯淡。但他道心坚定,不急不躁,缓缓运转《太古化龙秘录·噬灵篇》与《大梦万境诀》,引导着混沌真元与精神念力,一点点修复着体内的创伤。
此地虽凶险,但这祭坛遗迹,因远古守祭人残留的力量与布置,反而成了一处难得的“安全区”。那无处不在的侵蚀意念,在此地被削弱到了最低。
时间在这片昏黄的天地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张问体内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并开始缓慢好转。他睁开眼,眸光清亮了些许,但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首先看向腕间沉睡的锁魂冥蛟。冥蛟气息依旧微弱,魂体上的损伤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张问能感觉到它与自己之间那丝紧密的联系,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寻得滋养魂体的天材地宝,助它早日苏醒。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颗盛放在玉盒中的七彩悟道果,以及那枚记载着守祭人手札的黑色玉简上。
“七彩流光的梦境之核……”张问回想起守祭人最后的警告,心中警惕。他并未立刻服用悟道果,而是再次将神识沉入那枚黑色玉简,更加仔细地研读起来。
手札的内容残缺不全,许多地方语焉不详,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依旧让他心神震撼。
那个远古文明,被称为“幻梦古朝”,其鼎盛时期,曾统治着以千幻秘境为核心的广阔梦境疆域。他们崇拜“梦祖”,追求意识的永恒与超脱。为了探寻宇宙终极奥秘,他们举全族之力,建造了这座“寂灭祭坛”,试图以万灵血魂为祭品,强行沟通传说中一切意识与存在的最终归宿——古冥府,窃取其中的“寂灭本源”,以期达到真正的“万梦不侵,永恒不灭”。
然而,他们严重低估了古冥府的力量,也高估了自身对仪式掌控力。仪式中途失控,打开的并非通往本源的门户,而是一道扭曲的裂隙,引来了游荡于诸天梦境间隙、以吞噬世界意识为生的恐怖存在——“噬梦之影”。
幻梦古朝的辉煌在“噬梦之影”的降临下迅速崩塌。无数强大的筑梦师意识被吞噬,梦境世界破碎,生灵涂炭。最终,古朝覆灭,这片区域也因冥府力量的泄露与噬梦之影的侵蚀,化为了如今的“归墟残境”。
守祭人,是古朝最后一位大祭司,也是仪式的参与者与幸存者。他怀着无尽的悔恨与责任,留守于此,研究对抗噬梦之影的方法。手札中记载了他的一些推测:噬梦之影无形无质,存在于现实与梦境的夹缝,常规攻击对其无效,唯有涉及“存在本质”与“意识根源”的力量才能伤及它。而七彩悟道果,因其蕴含最精纯的梦境本源,对噬梦之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同时也是……可能重新稳定或刺激那扭曲冥府裂隙的“钥匙”之一!
“原来如此……”张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肩头的压力又重了几分。自己不仅身陷绝地,还带着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的“钥匙”。
他看向那几颗流光溢彩的悟道果,眼神复杂。此物对他领悟筑梦之道,加速万法归流有无穷妙用,但同时也是烫手山芋。
“力量本身无对错。”张问眼神逐渐坚定,“关键在于如何使用。若因噎废食,岂非愚行?守祭人前辈警示的是莫让此物落入噬梦之影之手,而非不能使用。”
他决定冒险一试。但并非直接服用,而是采取最谨慎的方式。
他取出一颗悟道果,并未吞食,而是以神识小心翼翼地牵引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七彩霞光,将其引入识海。
刹那间,张问只觉得整个识海“轰”的一声,仿佛被投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海洋!无数关于梦境构建、念力运用、情绪引导、虚实转换的玄奥感悟,如同潮水般涌来!原本对《大梦万境诀》中许多晦涩之处,此刻竟豁然开朗!
他的“心灯”在这七彩霞光的滋养下,光芒大盛,变得更加凝实稳固。就连那柄新凝聚的“混沌心剑”虚影,也在识海中微微震颤,剑身上那流转的梦境画面变得更加清晰灵动。
“果然神效!”张问心中惊喜,连忙收敛心神,全力消化这一丝霞光带来的感悟。他不敢贪多,深知此地危险,必须保持清醒。
就在他沉浸于悟道之中时,异变再生!
祭坛之外,那昏黄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一股冰冷、死寂、充满贪婪意味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风暴,缓缓扫过整个归墟残境!
是噬梦之影!它似乎被什么惊动了,或许是秘境剧变后的余波,或许是张问引动那一丝悟道果气息带来的微妙涟漪?
张问瞬间从悟道状态中惊醒,浑身汗毛倒竖!他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窥视感,仿佛有一双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无尽饥饿的眼睛,正穿透遗迹的屏障,落在了他的身上!落在了他玉盒中的悟道果上!
“不好!”他立刻将悟道果玉盒收入储物戒最深处,并以混沌之气层层包裹封印,同时全力运转《大梦万境诀》与混沌魔龙婴,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那恐怖的意志在遗迹上空盘旋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搜寻。祭坛周围,守祭人残留的隐匿与防御手段被激发,散发出微弱的、与寂灭石同源的光芒,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
或许是这层屏障起了作用,或许是张问的隐匿足够完美,又或许是那噬梦之影并未完全确定目标,那股恐怖的意志最终缓缓退去,昏黄的天空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张问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近在咫尺的威胁!那噬梦之影的层次,绝对远超元婴,甚至可能达到了化神,乃至更高!若非这祭坛遗迹的特殊性,他刚才恐怕已在劫难逃!
“此地不能久留!”张问心中警兆长鸣。噬梦之影已经注意到了这片区域,下次再来,未必还能如此幸运。
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找到离开这归墟残境的方法!
他不再犹豫,再次引动一丝七彩霞光入识海悟道,同时,开始尝试按照守祭人手札中记载的、关于利用此地残留寂灭之力锤炼神识的方法,结合自身的混沌心剑,进行修炼。
时间在紧张与专注中流逝。张问的伤势在缓慢恢复,对筑梦之道的理解飞速提升,神识在寂灭之力的磨砺与悟道果的滋养下,变得更加坚韧、凝练。那混沌心剑的虚影也愈发清晰,剑意中蕴含的归墟与梦境特性,开始初步融合。
这一日,他正以神识引动祭坛边缘一缕极其稀薄的寂灭之气,尝试融入心剑之中,忽然心有所感,目光投向遗迹入口的方向。
只见那入口处那无形的屏障,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一道虚弱不堪、近乎透明的意识残影,踉踉跄跄地“飘”了进来。
这残影依稀能看出是一个老者的形态,但其意识波动极其微弱混乱,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它似乎是被遗迹的屏障所吸引,本能地逃入这里寻求庇护。
张问眼神一凝。这意识残影,并非活物,更像是某个陨落于此的修士,其残存的意识碎片,在归墟残境特殊环境下形成的特殊存在。
那意识残影进入遗迹后,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瘫软在地,发出无声的哀嚎,其形态愈发淡薄。
张问沉默地看着它。在这绝境之中,遇到任何存在都需万分警惕。但看着这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残影,他心中微微一动。
他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神识,如同丝线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意识残影,试图与其进行最基础的沟通,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关于这片残境的信息。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触碰到那意识残影的瞬间——
异变突生!
那原本虚弱不堪的意识残影,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怨毒、混乱的精神冲击!其形态骤然扭曲,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反向朝着张问的神识扑咬而来!
这不是求救!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由某种邪恶残留意识伪装的、引诱其他生灵靠近并吞噬的陷阱!
张问脸色一沉,反应极快,那缕探出的神识瞬间收回,同时识海中混沌心剑虚影震动!
“斩!”
一道凝练的、灰蒙蒙中带着一丝七彩流光的剑意,自他眉心无声斩出!
“嗤!”
那扑来的狰狞鬼脸,被这道融合了混沌归墟与梦境法则的心剑意斩个正着,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尖啸,随即如同烟雾般溃散开来,只留下一缕精纯但充满混乱杂质的意识能量。
张问伸手一抓,以混沌之气将那缕意识能量包裹、炼化,祛除其中的混乱与怨毒,只留下最本源的记忆碎片。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从这炼化后的记忆碎片中,他得知这残影生前,竟是数百年前一批进入千幻秘境探索、不幸陨落于此的织梦坊内门弟子之一!其记忆中充满了对这片残境的恐惧,以及对一种能够吞噬意识、无形无质的“影子”的描述——正是噬梦之影!
更重要的是,这记忆碎片中,隐约指向了残境深处,一个被称为“往生峡”的地方。据说,那里是这片残境中,唯一可能存在“生路”的传闻之地!
“往生峡……”张问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至少,他找到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他看向祭坛外那昏黄死寂的世界,握紧了拳头。伤势未愈,冥蛟沉睡,强敌环伺……但他别无选择。
必须去往生峡!必须找到离开的路!
他收敛心神,继续利用悟道果和寂灭之气修炼,争分夺秒地提升着实力。混沌心剑在他的不断锤炼下,愈发凝实,其威力,已远超普通的元婴中期手段。
当状态调整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最佳时,张问站起身,对着那具暗金色的守祭人骸骨再次深深一拜。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踏出了这片暂时的庇护所,身影没入了归墟残境那无边无际的昏黄与死寂之中。
新的征途,亦是新的生死考验,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