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娇喝了酒,顾岩开车送她回家。
一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
看出了他的窘迫,她直接摊牌,“是不是还惦记着我以前说的那句浑话?我不让你找嫂子,你当真了?”
她从包间出来时那一眼,就精准捕捉到了他的心虚——他肯定是怕自己误会他“说话不算话。”
顾岩给过她承诺:
“我还有血海深仇要报,无法为伴侣提供完整、健全的爱,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枉费一个omega的忠诚。”
但沈美娇现在已经想开了,不会再用那么无耻的方式绑架约束他。
“你把那话当个屁,放了得了。”
“我没有,那是在拒绝。”
“我知道,小倩姐姐都低落成啥样了,一看你们就没成。我是说以后……”
顾岩喉间一涩,一股无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她明明对自己有占有欲,应该像从前一样骄纵蛮横的干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懂事大方”的放手。
“成?”他几乎要冷笑出来,“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和哪个omega能成?”
“你想跟哪个成?通知一声,我保持距离不就行了?”
“保持距离?休想。”顾岩的语调骤然降温,带着恨意,“既然给过承诺,我就不会失信。你也不许胡思乱想。”
他表面维持着平静,心里却越来越偏执:
休想把我推出去。
世俗的眼光的确会误解我们——一对毫无血缘的兄妹。
但这是我最重要的羁绊,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毁掉。
若不是这alpha的身体注定无法用那种方式爱你;若不是你的心理年龄太小,思维纯粹,尚不懂情爱;若不是我仅存的那点道德还在负隅顽抗……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既然做不了伴侣,那就老老实实的做哥哥,我不会越雷池一步,不会伤害你,不会让你厌恶我,但你也别想跑,别想疏远我。
“有必要这么生气?谁惹你了?”
沈美娇瞥了他一眼,她还想生气呢。放任自己看上的男人去找对象,这滋味能好受吗?但没办法,她能察觉到,顾岩从没把她当成过*幻想的对象,他真的只把她当成妹妹。
沈美娇的直觉很准,谁对她有非分之想,她一清二楚。当时在霍山,姜堪翊对她起了邪念,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瞬间就足以让她警觉起来。
顾岩在她身上需求的东西很多。痴迷她的忠诚,依赖她的关注,需要她承接他所有的黑暗,他甚至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表白深深沦陷,可就算这样……他也从不渴求她的身体。
这让沈美娇百分之百确定,他是正常的o性恋。
上次仅仅只是问了一句:我能安抚alpha的易感期吗?。
他就因为她过界的试探而愤怒,更何况,她想要的是……
她不敢放肆了,再不收敛,会彻底失去哥哥的。
“我气的是你要同我保持距离。”顾岩压抑着情绪。
“我只是……怕耽误你。”
“正常的生活早已与我无关。”他嗓音低沉,“我需要的,是你这样的盟友,而非omega。”
顾岩不着痕迹的轻叹,他知道谎言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只能用蒙太奇的剪辑手法,说出部分真话,隐瞒部分真相。
“omega的信息素会干扰我的判断,让我失去理性。”他优雅地转动方向盘,语气恢复一贯的平缓,“跟了我,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障,这对omega而言太不公平……这些事,你以后不必再费心。”
……
日子过的很快。
腊月三十,万家灯火。
零星的炮仗“啪”地炸响,旋即被更远处绵密的鞭炮声吞没。夜空中不时绽放烟花,将出沈美娇小屋子的窗瞬间照亮。
这个世界没有春晚,电视里正放着吵闹的动画片。
狭小的厨房里,兄妹二人忙得热火朝天。
沈美娇端着锅转身,被正在处理活鱼的顾岩挡住,不耐烦地嘟囔,“哎呀,哥,你咋那么碍事?”
后者连忙侧身让路,语气带着纵容和无奈,“我早说了,去我那儿。”
“你家那西式厨房,哪有我的调料工具齐全。”沈美娇没好气的吐槽了一句,“过年就得吃中餐。”
“缺什么我去买就是。”
沈美娇翻了个白眼,“大过年的折腾啥?”
顾岩有些恍惚。
沈美娇说的每句话,不是在嫌弃他,就是在责备他。可他的心底却止不住的翻涌暖意。
楼下传来孩童追逐的嬉笑声,他放下手里的活,趴在窗口望去。
那也是一对兄妹,正玩着手中的镁粉烟花。
“哥哥,该给我玩一个了。”
“我怕你烫着……追上我就给你!”
两个孩子笑闹着跑远了……
沈美娇把菜下入锅中,油温正好,发出“唰”的一声爆响。抽油烟机嗡嗡的工作起来。
在这剧烈的噪音中,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踏实感,缓缓的包裹住了顾岩。好浓的烟火气,这就是过年?这就是家?
他出身于顶尖豪门,在霍御鸣对他起杀心之前,他也曾众星捧月。他的生日宴设在最奢华的场所,名流云集,觥筹交错。
热闹吗?热闹。风光吗?风光。
可与此刻相比,那些是如此的空洞苍白、索然无味。
他的前半生是一场笑话……
这里才是他的家,沈美娇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正沉浸在陌生的幸福中,却听见沈美娇“啪”地关掉了炉火和抽油烟机,用她那惯有的大嗓门,朝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方向喊了一句:
“妈!今年的鱼,你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只有电视机里,动漫角色发出格格不入的夸张笑声。
强烈的晕眩感瞬间击中了她,她踉跄一下,急忙扶住灶台,才没有软倒下去。
“沈美娇!”顾岩连忙过去扶她,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
她的病,又发作了!
“有点……”沈美娇气若游丝,扯出一个苦涩的笑,“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不太习惯……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催眠治疗……真的没有一点效果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盼。
“没有……”
自从那次她意识“回去”之后,顾岩从未放弃过寻求催眠治疗。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多想家,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愿意倾尽所有去尝试。
可“奇迹”没有再次降临。那个冷静自持的主人格,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也再没能“回”到那个她魂牵梦萦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