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遇紧闭着眼,神思在一个又一个梦境中穿梭,时而梦见浑身是血的云娘,时而是青阙瞪着眼睛盯着他,时而是圭玉掐着他的脖子。
每一个人都在向他索命。
他的眉间紧皱,眉目间聚集着浓重的郁气,屋外电闪雷鸣。
过了许久又飘起了蒙蒙细雨,透过破旧的瓦片滴落在他的脸侧。
他的肩颈一热,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反而迫使他从梦中惊醒。
他的眼睫颤了颤,片刻后才恢复神智。
容遇稍稍起身,这才发现周边屋漏破旧,像是在什么破旧的庙宇里。
屋内没有灯,外面雷雨声交杂着,他躺在角落里,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喂,那个人死了没有?”
“不知道啊,浑身是血突然在门口,没走几步就躺在了那里,要不是人一直在那,我还以为见鬼了……”
“胡说什么,这怎么也是个土地庙,哪有鬼能进来的。”
“这不是看着吓人吗……”
“……”
声音嘈杂,容遇僵在原地,猜测到了他们说的应当就是自己,他并未轻举妄动。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人见他没动静,议论声又渐渐传来。
“你闻到了没有……好重的血味,那个人不会已经臭了吧?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瞎说什么,这才多久……”
“不知道啊……我还是有点怕,要不等雨停了咱们去看看?”
“到时候你去翻我给你把风,但说好哈,翻到什么咱俩对半分,谁都别想占谁便宜。”
“也行……先等雨停,翻完了我们就先走,等天亮了恐怕有人会来这边巡视,别给我们碰上了。”
“那是那是……咱可别沾上事。”
容遇抿了抿唇,伸手抹上自己的肩头,手上摸到一片湿润,但那里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边,却并没有看到圭玉的身影。
腰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挂着,他伸手摸了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腰带被胡乱打着结,衣衫也几近乱成一团。
他的手指僵了僵,正欲去解开那个结,却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拍上了手背。
容遇警惕地皱了皱眉,那东西爬到他的怀里,爪子拍了拍他的手,随即又拍向了他的肩头。
他下意识抓住了它,将它拎到了面前,透过细弱的光,这才看清了它。
雪色的小狐狸眯着眼睛瞪着他,爪子在空中挥舞着。
或许是身上沾了些他身上的血迹,身上的毛也显得有些乱。
见他迟迟不放开自己,它的表情更凶,爪子直抓向他的脸,恶狠狠地朝他龇着牙。
“……”容遇皱着眉放开了它,随即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借着夜色的遮掩,正准备先离开这里。
却发现那只狐狸咬着他的衣袖,顺势爬上了他的手臂上。
怕它发出什么动静吵醒那边的人,他只好将它抱在怀里。
折腾了许久才从那处破庙里出来。
外面仍在下雨,一时半会儿他也走不远,只好在侧门的角落里放下了它。
“你走吧。”他推了推面前的狐狸,冷着脸,不管它如何紧盯着他也不为所动。
“……?”圭玉挥了挥爪子,对面前这个便宜弟子很是不满。
为了救他,把他拖到这里,她那具妖身算是彻底散了个大半,不然也不能只能用这样的状态跟着他,甚至没法发出人声与他交流。
他倒好,不仅没有眼色,瞧不出来她现在这副模样。
还没有良心!居然要赶她走。
当真是小白眼狼一个。
耳侧雷鸣声渐重,一时半会雨未有要停的意思,容遇干脆靠在一侧思索起来。
圭玉究竟去了哪里?
他会出现在这里,应当是她将他带出来了。
但她为何没有出现在这里?
以她那样的性子,不像是会救了他就走的人。
至于这只狐狸……
他看向面前眼神愈发幽怨的团子,它趴在地上,雪色的毛蹭了不少灰,看着凌乱得很。
见他看过来,愤怒地对他哈了口气。
“……”他索性别开眼神不看它,他不知道这狐狸哪里来的,若是圭玉故意让它跟着监视他的,他定是不愿意的。
若不是……那就更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并不心善,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春日的夜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未过多久,雷声息去,雨声也停了。
容遇站起身,准备离开。
圭玉见他是真要走真不想管自己,急得赶紧追在他的后面。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去哪里,只偷偷跟着他,刚下过雨的地面潮湿得很,弄得她的毛缠成一缕,实在是不舒服。
看着容遇的背影,她眼中怨气更重,恨不得将他丢进弱水里涮涮。
容遇走了许久,幸而谢家动手的地方距秋枢也只几日的路程,过了那片林子就更近了。
只不过他现在却并不想去秋枢,而是打算去到另一处——林芪。
云娘死前那夜,听说谢家要送他去秋枢,她没法跟随着去,却只将他母亲的旧物悉数翻了出来。
翻了许久才在箱底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卷书信,要他好好保管。
说是母亲家乡的人看到这个定能认出他来。
让他定要回去看看。
容遇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他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或许云娘根本就知道所谓的容小姐根本不是回家了。
她只是死在了异乡,才会给她留下这样一封凭证。
只有留在谢家的她,才会一心想着让他带着母亲的东西返乡。
他实在想不通,若是云娘未能骗过自己,认定母亲已经死了,那这么些年来,要他给她读出谢家伪造的那些书信时,又是在想什么呢?
太多的东西纠缠在他的思绪里,而现在,他只想活着。
手腕上传来一阵痛意,他低下头,发现那只狐狸趁他出神时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处。
它居然一直跟着。
嘴里传来微弱的腥甜,圭玉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她可是很讲究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来不入口,只不过实在走得有些累,她必须想个法子才行。
她又不是狗,岂能跟在他身后?
明明之前还一口一个师父叫得很甜,转眼间就将她丢在后面,完全忘记了“尊师重道”四个字。
虽说……她的确不知道怎么写,但也不影响她的确是应该好好教训他一顿。
边这样想着,她下嘴更重。
甚至一边还昂起头,挑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