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城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一道来自北疆首府“朔方城”的官文,便如同另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再次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官文以措辞严厉的口吻,斥责铁山城守备林枫“擅启边衅”、“邀功冒进”,虽取得小胜,却可能激怒北漠,引来更大规模的报复,责令其“谨守城防,不得再行妄动”,并言明北疆刺史王允大人,将不日亲临铁山城,“巡查防务,整饬边备”。
刺史王允!这可是执掌整个北疆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正三品大员,地位远非曹谨行这等钦差或上官洪那种边城守备可比。其权势熏天,在北疆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各级官府,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土皇帝。
这道官文,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铁山城刚刚燃起的炽热士气上。校场上的欢呼声似乎还在耳边,但军营之中,已多了几分压抑和愤懑。
“狗屁的擅启边衅!难道要等北漠人打到家门口才能还手吗?”
“王刺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林守备打赢了还有错?”
“我看就是嫉妒!嫉妒咱们林守备立下大功!”
士兵们私下议论纷纷,皆为林枫感到不公。张贲、赵老刀等将领更是怒气难平,若非军纪约束,恐怕早已破口大骂。
骑都尉府邸,书房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林枫看着那份盖着北疆刺史大印的官文,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陈文则轻摇羽扇,眉头微蹙。苏晓静坐一旁,指尖一缕乳白色的魂力缓缓流转,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王允此人,我素有耳闻。”陈文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出身太原王氏旁支,科举入仕,精于权术,善于钻营。他在北疆刺史任上已近十年,将北疆军政打理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此人最重‘规矩’,最忌下属功高盖主,尤其忌讳军中出现不受他掌控的强横人物。前任几位颇有能力的边将,要么被他明升暗降调离,要么寻由头罢黜。主公如今风头太盛,又深得军心,更兼……可能与龙气有关,已彻底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此来,名为巡查,实为立威,更是要亲自出手,打压主公,收回铁山城的控制权。”陈文一针见血。
林枫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曹公公那边,有何反应?”
苏晓收回魂力,轻声道:“钦差行辕今日闭门谢客,曹公公对外称感染风寒,需要静养。但我的神魂感应到,行辕内气息平稳,并无病气。他这是……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老狐狸。”陈文冷哼一声,“他既不想得罪王允这个地头蛇,也不想在陛下面前担上打压功臣的恶名,故而选择暂避锋芒,看我们与王允如何斗法。”
林枫站起身,走到北疆地图前,目光扫过朔方城与铁山城之间的广袤区域,沉声道:“王允要立威,要收权,无非几种手段:要么在军务上挑刺,要么在粮饷补给上卡脖子,要么安插亲信,分我兵权,要么……罗织罪名,直接拿下。”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军务上,我们刚刚取得大捷,他纵然想挑刺,也难以服众。粮饷补给,有曹谨行在此,他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以免被抓住把柄,告到御前。安插亲信……铁山城如今如同铁板一块,他想要安插人手,绝非易事。那么,他最可能用的,便是最后一种,罗织罪名!”
“主公明见。”陈文点头,“而且,我怀疑,他会借‘巡查防务’之名,行‘查验异宝’之实。那尊青铜小鼎和龙气之事,恐怕早已传入他的耳中。此等‘国之重器’,他定然会想方设法收归‘国有’,或者说,收归他王氏所有!”
林枫眼神一厉,握紧了拳。青铜小鼎与他性命交修,更是他力量的源泉之一,绝不容他人染指!
“看来,一场风波,在所难免。”林枫深吸一口气,“传令下去,全军进入战备状态,严密监控城中一切可疑人员,尤其是来自朔方城的。同时,以最高规格,准备迎接王刺史大驾!”
他要看看,这位执掌北疆多年的封疆大吏,究竟有何等手段!
三日后,旌旗招展,仪仗煊赫。北疆刺史王允的车驾,在五百名精锐州府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铁山城。
王允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头戴进贤冠,身着紫色官袍,腰缠玉带,仪态威严。他端坐于八匹骏马拉动的奢华马车之中,目光透过车窗,扫视着铁山城那略显残破却杀气森然的城墙,以及城外列队迎接、却隐隐带着抵触情绪的守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林枫率领铁山城一众文武官员,于城门外恭迎。
“下官铁山城守备林枫,恭迎刺史大人!”林枫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王允缓缓下车,目光落在林枫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身形挺拔,气息沉稳内敛,却又如潜龙在渊,隐含锋芒,果然非同一般。他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虚扶一下:“林守备不必多礼。守备年轻有为,屡立奇功,扬我国威,本官亦是欣慰。此番前来,一是为犒劳将士,二则是奉朝廷之命,巡查边备,还望守备配合。”
他话语温和,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下官自当全力配合大人巡查。”林枫平静回应。
迎接仪式在一种表面客气、内里紧绷的气氛中结束。王允入驻了早已收拾出来的、原上官洪的府邸,如今更名为“刺史行辕”。
接下来的几日,王允果然开始了他的“巡查”。他巡视城墙,检阅军队,翻阅军籍账册,事无巨细,皆要过问。随行的刺史府属官更是如同猎犬,四处嗅探,试图找出铁山城防务和军需上的任何一点纰漏。
然而,铁山城刚刚经历大战,各项事务在陈文的打理下井井有条,军心士气高昂,王允等人虽然吹毛求疵,却也难以找到什么大的把柄。
这显然让王允有些意外,也更加不悦。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铁山城,而是一个可以被他拿捏的林枫。
这一日,王允在校场观看完军队操演后,将林枫召至行辕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陈设奢华。王允屏退左右,只留下一名面容枯槁、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侍立身后。那老者气息晦涩,周身隐隐有黑气缭绕,竟是一位修为不弱的邪道修士!
“林守备,”王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本官巡查数日,见铁山城防务尚可,将士用命,守备治军,确有独到之处。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枫:“本官听闻,守备在与北漠作战时,曾动用一尊威力巨大的青铜小鼎,引动异象,克敌制胜。不知此鼎,现在何处?可否取出一观?”
图穷匕见!他终于将目标,指向了青铜小鼎!
林枫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大人,那尊小鼎,乃下官偶然所得的一件古物,并非什么军国利器。前次使用,亦是情急之下,侥幸催动,如今已然灵光晦暗,难以驱使,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哦?是吗?”王允放下茶杯,脸上笑容收敛,语气转冷,“据本官所知,此鼎非同小可,疑似上古流传之重器,关乎国运!如此宝物,岂能由私人掌管?守备还是将其交出,由本官代为呈送朝廷,由陛下圣裁为好。否则,私藏重器,其罪非小!”
他身后的灰袍老者,也适时地向前半步,一股阴冷的精神威压,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缠向林枫,试图逼迫他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