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底的冰棱硌进肩骨,寒气顺着血脉往骨髓里钻,冻得他指尖发僵,可后心的伤口却在发烫——那是被棺椁压出的伤痕。
“呃……”他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膝盖突然发软,水晶棺的重量瞬间压得他脊椎“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怀里的念念吓得赶紧抱紧他的脖子,小脸蛋贴在他汗湿的颈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的颤抖:“星云哥哥!你放下来歇会儿好不好?……”
李星云却猛地直起身,指节扣着棺底的凹槽,指甲深深嵌进冰面,留下几道带血的划痕。
念念想起几天前在殒神镇的包子铺,自己拽着李星云的衣角说“她身上有冷味道”,可当时没人信;想起在客栈门口,自己哭着说“别跟她住”,也没人听——要是那时候星云哥哥能信她的话,依然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泪就又涌了上来,混着李星云颈间的汗水,又咸又涩。
山道旁的百姓还在跪送,见他脚步踉跄,几个曾受顾依然恩惠的汉子忍不住起身想扶。
张屠户手里还提着刚温好的米酒,酒壶上的热气在冷雨里散成白雾:“星云小友!你歇会儿,俺们帮你抬一段!顾姑娘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见你这样折腾自己!”
李星云却像没听见,脚步没停半分。他的视线落在张屠户身上,却像隔着一层雾,只模糊记得顾依然曾帮这汉子的孙子驱过缠体黑气,当时她笑着说“小孩子阳气弱,别让他靠近阴湿地方”——可现在,那个会笑的姑娘,正躺在他背上的冰棺里,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让开。”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骇人的戾气。
张屠户愣在原地,手里的米酒壶“哐当”掉在地上,酒液混着雨水渗进泥土,很快就没了痕迹。
周围的百姓吓得纷纷后退,没人再敢上前——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星云,那个曾温和待人的天元宗少宗主,此刻像头被激怒的野兽,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狠劲。
二长老拄着镇岳剑,远远跟在后面。见李星云不肯让人帮忙,他胸口又开始发闷,咳得更厉害了,嘴角的血渍擦了又冒。
李星耀扶着他,看着前面那个孤绝的背影,眼眶通红:“二爷爷,要不我们……”
“别去。”二长老摆了摆手,声音发颤,“他心里的坎,得自己过。这棺不是棺,是他的念想,我们谁都帮不了。”
他望着李星云背上的水晶棺,想起顾依然曾笑着给他递神界的灵茶,说“二长老,这茶能润喉”,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镇岳剑的红绳上,把那根李星云五岁编的绳子,又浸得更湿了些。
雨势渐大,砸在水晶棺上发出“嗒嗒”的响,像顾依然在轻声唤他。
李星云的意识开始模糊,经脉断裂的剧痛和心口的悔恨搅在一起,让他眼前不断闪过碎片般的回忆——
是念念在殒神镇拉着他的衣角,小声说“她身上有冷味道,和殒神台的坏东西一样”;
是顾依然在客栈里笑着说“明天带月悦去看野菊”,眼底满是对妹妹的疼惜;
是苏月悦气刃扎进顾依然后心时,那抹金血溅在他手背上的温度,烫得他至今都觉得疼。
“都怪我……”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要是我信念念的话……要是我早点发现月悦不对劲……你就不会死……”
每说一个字,他的指甲就往冰棺里抠深一分,血顺着冰面往下淌,在棺沿积成一小滩,又被雨水冲散。
怀里的念念能感受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只有心口的位置还透着点温度,那是他用灵力护住的地方,怕冰棺的寒气冻着她。
“星云哥哥……”念念小声安慰,却被他突然打断:“就是我的错!我连你都不如!你能看出她不对劲,我却什么都没发现!我连护着你的人都守不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嘶吼,惊得周围的飞鸟纷纷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却又被冷雨打了回来,只能在半空盘旋,发出凄厉的哀鸣。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突然从他识海深处冒出来——是灵瑶的邪念!
“你看,这就是你的无能。”邪念的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像毒蛇般缠上他的神魂,“你护不住她,救不了她,连让她入土为安都做不到。不如把身体交给我,我帮你复活她,只要你愿意……”
“滚!”李星云猛地嘶吼,眼底的猩红瞬间暴涨,周身的灵力突然变得狂暴起来——不是之前的圣灵灵力,而是带着毁灭气息的黑色灵力,像墨汁般在他周身翻涌,将试图靠近的邪念瞬间冲散。
“我不需要你帮忙!”他的声音带着骇人的狠劲,黑色灵力顺着他的指尖钻进冰棺,在棺外凝成一层厚厚的屏障,将邪念彻底隔绝在外,“她是我的人!你敢再碰她一下,我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把你挫骨扬灰!”
邪念被他的戾气吓得连连后退,却再也不敢再前进半分。
黑色灵力越来越浓,像黑雾般裹住他和水晶棺,连雨水都被挡在外面。沿途的弟子和百姓见了,纷纷跪地磕头,没人再敢抬头——他们知道,天元宗的少宗主,彻底入魔了,可这魔,是为了守护而生。
不知走了多久,殒神台的残垣终于出现在眼前。枯黑的藤蔓在雨里显得格外狰狞,石缝里的黑气见了李星云周身的黑雾,吓得簌簌后退,连一丝都不敢靠近。
李星云停下脚步,缓缓放下水晶棺。他的动作格外轻柔,像在对待稀世珍宝,生怕碰疼了里面的人。
放下棺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跪在地上,一口黑血喷在冰棺上,在晶面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
“依然……我们到了……”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棺,指尖的血染红了晶面,“这里没有人会打扰你……我会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怀里的念念看着他这副模样,哭得更凶了,却不敢再劝——她知道,此刻的星云哥哥,只剩下守护依然姐姐的执念,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李星云用黑色灵力在殒神台周围设下重重屏障,将所有黑气和邪念都隔绝在外。他坐在水晶棺旁,背靠着棺身,手里紧紧攥着顾依然留下的那片染血青布,布角的小桃花早已被血浸成暗褐色,却被他摸得发亮。
雨还在下,却再也打不到他身上。他望着远处的山林,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黑——从这一刻起,世间再无天元宗少宗主李星云,只有守着一具冰棺、活在执念里的魔。
灵瑶的邪念躲在石缝里,看着那道孤绝的身影,再也不敢上前。
它知道,这个男人的执念,比它的怨气还要可怕,只要有他在,谁都别想碰那具冰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