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走出守静堂，风从背后吹过来，把他的t恤衣角掀了一下。他没回头，也没停下，只是肩膀松了点劲。
刚才那番话他说完了，心里反而空了一块。不是轻松，是像被掏了一下，旧伤疤又被撕开一条缝。
他顺着石板路往下走，脚步不快，也不慢。两旁的松树还是老样子，枝叶密得看不见天。这条路他小时候走过无数次，每次练功受罚，就绕着碑林走七圈，不准用轻功，不准抄近道，一步都不能少。
今天他没去碑林。
他在半山腰停住了，靠着一棵老松坐下，背包搁在腿上。青铜令还在兜里，凉的，不像刚才那么烫手了。
他掏出它，看了两眼，又塞回去。
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是妹妹发的消息：“哥，直播后台有三千多条留言问你啥时候更新。”
他咧了下嘴，回了个表情包：一只熊猫瘫在沙发上写着“人在山上，心在奶茶”。
发完他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
他知道长老们不会轻易放过他。掌门试炼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冲着他这种“叛门而出还带火出圈”的人设来的。他们要的不是实力证明，是心性碾压。
得让他跪下认错那种。
可他不想认。
他想起那天在希望号上，妹妹靠在观景窗前说：“哥，你知道吗？有个山区老师用你的课教孩子天文，班里一半人第一次知道星星不是神仙住的地方。”
他还记得她说话时眼睛亮亮的。
那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做的不是讲课，是在拆墙。
知识不该锁在山里，不该藏在口诀里，更不该变成少数人的特权。
他低头拍了拍背包，听见里面保温杯叮当响了一声——妹妹塞进来的一小块蛋糕还在，草莓味的，她知道他扛饿的时候就得吃点甜的。
他摸了摸侧边夹层，里面有张折叠的照片。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
照片上是妹妹六岁生日那天，他抱着她拍的。背景是出租屋的小阳台，挂着串塑料彩灯，两人笑得满脸傻气。
那时候他刚接任护道者不久，师父刚走，父亲失踪第三年。他带着妹妹躲进城市，白天装普通人，晚上教她背药方、辨星象。
她说长大要当科学家。
他说好啊，哥给你打辅助。
现在她真的做到了。
林逸把照片塞回夹层，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他转身往山上走。
这次不是去守静堂，而是拐进东侧的小径。那里有一排闭关用的石屋，年头久了，没人住。但他记得其中一间是他师父当年待过的地方，屋顶漏雨，冬天冷得能结冰。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一股陈年灰尘味。桌椅都在，角落有个石床，上面铺着旧蒲团。
他把背包放下，拉开拉链，取出保温杯、笔记本、还有妹妹硬塞进来的一包巧克力饼干。
他坐到石床上，没打坐，也没运功，就那么躺着，盯着房梁看。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升到树梢时，他听见远处传来钟声。
一下。
两下。
三下。
试炼前三日，每日三更钟响，提醒入试者准备。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一晚，会梦见最不愿记起的事。
第二晚，会被逼做出最难的选择。
第三晚，要面对内心最大的恐惧。
这些都不是武功能解决的。隐门的试炼从来不考招式，只考“能不能放下”。
可他不想放下。
他想背着那些事，一直走下去。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闭上眼。
梦来了。
他看见父亲最后一次出门前，蹲下来摸他的头：“逸儿，记住，能力越大，越要懂得藏锋。”
他也记得那天妹妹发烧到四十度，村医说是风寒，他一眼看出是急性脑膜炎，可家里没钱送医院。
是他连夜背着她走了二十里山路，用针灸压住病情，才捡回一条命。
第二天村里人说他是神童。
第三天就有陌生人找上门，想带他走。
父亲拦在门口，一句话不说，手里拎着柴刀。
那人走了。
父亲转过身，对他笑了笑：“咱们家的孩子，路得自己选。”
后来父亲失踪，线索断在边境雪原。
再后来他找到那份实验记录，看到“天幕计划”四个字时，血直接冲上了脑子。
他知道是谁干的。
但他不能报仇。
因为妹妹还在上学，因为她喜欢吃学校门口五毛钱一串的糖葫芦，因为她还会在他直播时突然蹦出来喊“哥！你讲错了！”
所以他忍了十年。
藏在直播间里，装咸鱼，讲段子，把高阶物理讲成“修仙能量循环”，把量子纠缠说成“情侣之间的心电感应”。
他不是怕事。
他是怕一旦动手，风暴就会卷到她身上。
现在他回来了。
不是为了争掌门的位置。
也不是为了证明谁对谁错。
他只是想让以后的孩子生病时，不用再靠运气碰上懂行的大夫；让偏远地区的学生抬头看星星时，知道那不是神话，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他睁开眼。
月光照在墙上，影子斜斜地映着。
他坐起来，喝了口温水，咬了口饼干。
甜的。
他笑了下。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
他没动。
那人走到门口，停了几秒，又转身走了。
应该是哪个长老来查看情况。看他有没有连夜逃跑。
他无所谓。
他躺回蒲团上，把外套盖在肚子上。
明天还得继续扛。
这试炼要是比讲公开课难，那他这些年白忙活了。
他闭上眼，脑子里闪过直播间弹幕刷屏的画面。
“接接接！”
“逸神带我们飞！”
“我儿子现在天天追你课，说要考航天局！”
他嘴角翘了翘。
睡着前最后一秒，他心想：
要是这试炼也能开直播就好了。
让全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内卷之王”。
三更已过。
山中无风。
石屋内呼吸平稳。
林逸侧身躺着，右手搭在背包带上，指尖离手机壳上的卡通贴纸只差一毫米。
窗外树影晃动了一下。
门缝下的光被遮住半秒。
一个黑影在门外站定。
手指抬起，轻轻放在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