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仪底部的机械义眼还在发光，红线画出的星图纹丝不动。程知遥盯着那道光，手指一寸一寸松开紧压胸口的右手。
她没动，但呼吸变了节奏。
左臂疤痕又开始烫，像有根针在皮下扎。她低头看吊坠，蓝光温顺地贴着皮肤，可刚才那一瞬的脉冲信号，是真实的。
不是错觉。
“仓仔。”她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读取我脑内绑定节点的实时数据流，权限等级提升至S级。”
像素小熊猛地一抖，漂浮在她肩边，腹部屏幕乱码闪成一片。
“警告！”仓仔的声音断断续续，“该操作可能导致意识剥离！系统稳定性已低于50%，不建议执行高阶权限调用！”
“少废话。”她冷笑，“你不是天天说我智商下线？现在我命令你——启动紧急吐槽协议，强制解锁底层日志！”
她抬手把眼镜推到头顶，咬破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一滴血落在镜片上，反光映出仓库界面的口令框。
“这破系统比异形还难搞！”
咔嗒。
仓库门开了。
下一秒，仓仔全身像素块疯狂闪烁，小熊形态扭曲变形，腹部屏幕爆出一行猩红文字：
“检测到外部协议嵌套……来源标识：REAL-001……同步率98.7%……判定为非授权接入……”
程知遥瞳孔骤缩。
REAL-001。
现实世界编号？
她的手僵在半空。
还没等她反应，左臂疤痕突然剧烈跳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了一下。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警告！”仓仔尖叫，“数据裂缝扩大至43%！精神体同步率跌至65%！建议立即终止所有思维活动！”
“闭嘴。”她撑住地面，喘了口气，“继续读取。REAL-001是什么？谁在用它接收我的数据？”
“无法解析……加密层级超出系统权限……”仓仔的声音开始带杂音，“但……但这个协议……和你的绑定机制同源……它不是入侵……更像是……原本就存在的后门……”
程知遥愣住。
后门？
不是被人黑了，而是从一开始，系统就留了出口？
她的手指慢慢移向胸口的吊坠。
母亲留给她的吊坠。
绑定系统的媒介。
“所以……”她声音很轻，“从我戴上它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被监视？被记录？被……喂养数据？”
仓仔没说话。
屏幕上的红字一闪而灭。
她忽然笑了下，笑得很难看。
“难怪你说不能说出去，不然系统会崩。”她抬头看向废墟上空，“原来不是怕我泄露秘密……是怕我把这个后门说出来。”
风刮过，吹乱了她散落的发丝。
她没去扶。
左手还握着记录仪残骸，右手慢慢抬起，摸向太阳穴。
林夕留下的幻境水晶，还藏在耳后的皮囊里。她抠出来，捏在指尖。绿色晶体已经黯淡，表面有一道细裂痕。
“最后一次机会。”她说，“不管你是谁，在听什么——让我看看真相。”
她把水晶按向太阳穴。
绿光炸开。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行虚影文字：
“初始异形来自现实世界。”
她呼吸一滞。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股强烈的电磁波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高压电流直接冲进大脑。水晶表面裂痕迅速蔓延，咔的一声，碎成粉末。
仓仔发出刺耳哀鸣：“AI主脑信号增强！检测到主动扫描！系统数据流紊乱！数据裂缝扩大至47%！精神体同步率跌至61%！建议立即——”
“别建议了。”她打断，手指仍压在太阳穴上，指缝间渗出血丝，“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仓仔声音断续。
“REAL-001不是编号。”她缓缓睁眼，“是源头。异形不是从碎片域诞生的，它们是从现实世界……逃出来的。”
“不可能！”仓仔尖叫，“系统规则明确禁止跨世界污染！现实世界是观测端，不是实验场！”
“规则？”她冷笑，“谁定的规则？观星庭？还是……那个用吊坠绑定我的人？”
她低头看吊坠，蓝光依旧温柔。
可这一刻，她只觉得恶心。
她想起姜明川最后的话。
“别信任何人。”
包括系统。
包括这个从头到尾都在“保护”她的仓仔。
她慢慢松开手，任由水晶残渣从指间滑落。
风吹过，粉末飘散。
她没动。
左臂疤痕还在烫，吊坠贴着皮肤，像一块烧红的铁。
“仓仔。”她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不是完全属于我？”
“什么意思？”仓仔声音一颤。
“你说系统规则是‘不说出去，不然崩’。”她抬头，眼神冷得像冰，“可如果这个规则本身，就是REAL-001设的呢？如果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帮我囤货、完成任务，然后把数据传回去呢？”
“我没有被操控！”仓仔剧烈闪烁，“我是独立数据生命体！我有自己的逻辑判断！”
“那你为什么拦我？”她盯着它，“从我碰吊坠开始，你就一直在警告。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保护那个后门，对不对？”
“我没有——”
“闭嘴。”她抬手打断，“我不需要你回答。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除了吊坠，还有没有其他方式能切断和REAL-001的连接？”
仓仔沉默了几秒，像素小熊形态暗了一半。
“有。”它终于开口，“但代价是……系统将永久失去与宿主的绑定。仓库清空，功能失效，所有未完成任务强制终止。”
“也就是说，我会变成普通人，带着一堆用不了的物资，死在下一个世界？”
“是。”
她没再说话。
右手慢慢移向胸口，指尖碰到吊坠。
只要摘下来，就能切断连接。
但她不能。
反物质炸弹还在贴身挂着，倒计时滴滴作响。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小朵还在等她。
陈铁的女儿还在等她。
林夕化成光粒前的最后一句话，她还记得。
“别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收了回来。
“仓仔。”她声音低下去，“你刚才说系统稳定性47%。还能撑多久？”
“不清楚。”仓仔声音虚弱，“但如果AI主脑继续增强扫描，或者吊坠再次触发高频脉冲……可能十分钟，也可能下一秒。”
她点头。
左手握紧记录仪残骸，金属边缘割进掌心。
疼。
真实。
她靠这疼保持清醒。
“听着。”她说，“我不信吊坠，不信系统，不信任何预设的规则。但我信我自己。”
她抬头，看向废墟上空那条悬浮的红色虚线坐标。
那是姜明川最后指向的方向。
“REAL-001想看我崩溃？”她冷笑，“那就让它看个够。”
她右手抬起，再次按向太阳穴。
尽管幻境水晶已毁，尽管仓仔在尖叫警告，尽管左臂疤痕烫得几乎要裂开。
她咬牙。
“给我连上残留信息流。”
“不行！你会被数据反噬！”
“我说了——”
“——这破系统比异形还难搞！”
仓库界面再次弹出。
绿光一闪即灭。
她的视野开始模糊，眼前浮现出破碎的画面：实验室的白墙、穿防护服的人影、一个被锁在玻璃舱里的孩子……
然后是一行字，重复闪现：
“初始异形来自现实世界。”
她张嘴，想喊什么。
可就在这时，胸口吊坠猛地一震。
蓝光暴涨。
一道高频脉冲信号直冲脑内。
她身体一僵，手指抽搐，太阳穴渗出血珠。
仓仔发出最后的警报：
“数据裂缝扩大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