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吞没她的瞬间,身体像是被撕成碎片又重新拼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下坠,但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眼前突然闪出画面。
沙漠里,她跪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血顺着沙子往下渗。那个“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就倒下了。
紧接着是星舰内部。另一个程知遥被黑影缠住脖子,四肢扭曲,眼球凸出,最后整个人被拖进通风管道,只剩一只手套掉在地板上。
再一闪,冻土之上,乌雅举着骨杖刺穿她的胸口,她低头看着那根染血的杖尖,脸上没有惊讶,只有疲惫。
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冒出来,全是她的死法。有的穿着工装裤,有的披着皮甲,有的手上还握着链锯斧,但结局都一样——死了。
这些不是幻觉。每一个死亡场景都带着真实的痛感,像电流窜过神经。她记得其中几次任务,也记得那些世界的名字,但她从没死过。至少……她以为自己没死过。
可现在看来,每一个“她”都是真的。
“所以我是备用品?”她喃喃,“用完就丢的那种?”
左臂皮肤下的纹路开始发烫,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爬。她咬牙撑住意识,不想晕过去。不能晕,一晕就彻底没了。
仓仔没声音了。平时这时候早就跳出来喊“警告!宿主智商掉线!”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她试着默念口令:“老子今天要是活下来,明天就去吃火锅。”
仓库界面弹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以前不说吐槽句根本打不开,现在居然自动解锁了。
“你终于听话了?”她扯了扯嘴角。
还是没人回。
她知道不对劲。系统不会无缘无故改变规则,除非……它已经不在了。
又一个画面闪现:火山地窟里,她被熔岩吞没,连骨头都没剩下。那一刻她还在想任务能不能完成,有没有人发现数据异常。
“操。”她猛地闭眼,“去他的最小干预。”
她张开双臂,意念直接轰向仓库核心。
“全部打开!所有格子!给我清空!”
十立方米的空间折叠仓库瞬间展开,上百件物资喷涌而出——防晒霜罐子飞出去的时候还打着旋儿,电磁干扰弹撞上液氮罐发出“哐当”一声,反物质碎片像玻璃渣一样散开,熔岩炸弹图纸刚露头就被气流卷走。
她把所有东西都砸向头顶那道撕裂的时空裂缝。
陈铁的链锯斧残片划过一道弧线,老陀螺给的磁核矿粉末像灰烬一样飘进去,连她一直舍不得用的能量舱合金板都被扔了上去。
“你们不是要数据吗?”她吼着,“不是说我只是工具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们——老子不干了!”
物资撞进裂缝的瞬间,空间像是被打了一拳,猛地凹陷下去。一股反冲力撞回来,把她整个人往后推。
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移位,耳朵嗡嗡响,嘴里有血腥味。
可她还在笑。
“我不是来修世界的。”她一边咳血一边说,“我是来炸了它的。”
就在最后一个物品——母亲留下的星空吊坠投影图——消失在裂缝中的时候,仓仔终于出现了。
像素小熊漂浮在她面前,左耳的水晶已经变黑,腹部屏幕全是乱码。它抖得厉害,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
【警告……检测到宿主……】
字还没打完,声音就断了。
“你要说什么我都懂。”她说,“你说过不能说出去,说了会崩。可我已经说了,你也……快没了。”
小熊忽然不动了。
然后一点点飘到她跟前,实体化的一只爪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这是第一次,它没吐槽,也没提醒任务进度,更没骂她智商下线。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手感像静电打过的毛绒玩具。
“谢谢你啊。”她说,“天天吵我,烦死了,但我习惯了。”
小熊眨了眨眼,屏幕闪过一行字:【……我也习惯你了。】
下一秒,整个系统爆开,化作银蓝色的数据流,顺着她胸口钻了进去。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多了无数信息。不是文字,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知道”。她知道了某个世界会在三天后塌陷,知道了沙漠地下埋着一艘编号x-37b的星舰,知道了雪原深处有个时间锚点正在偏移。
但她没时间整理。
身体开始分解,皮肤变成细小的光点,顺着气流往上飘。她感觉自己轻得像一张纸,随时会被吹散。
可意识还在。
她看见自己的手,还能动。看见脚,虽然已经半透明了。她甚至还能控制下坠的方向。
风在耳边呼啸,温度骤降。她知道快落地了。
远处有雪原,白茫茫一片,中间夹着焦黑的废墟轮廓。北纬68°,冻土废都。她来过这里,也离开过很多次。
这次不一样。
她不再是那个靠系统提示一步步走的任务执行者。没有任务列表,没有倒计时,也没有强制囤货。
她只剩自己。
还有胸口那股流动的数据热流,和手臂上若隐若现的星图纹路。
她闭上眼,任由身体穿过云层。
风更大了。
雪花打在脸上,有点疼。
她知道自己还没死。
她也知道,这一摔下去,肯定断不了气。
毕竟之前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
高空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地面的雪堆清晰可见。她抬起还能动的右手,往前伸了伸,像是要抓住什么。
或者只是想试试,这具身体还能不能听使唤。
她的指尖最先触到雪。
冰冷。
接着是肩膀。
撞击让残存的骨骼发出脆响。
整个人砸进雪堆,激起一圈白雾。
她没动。
几秒钟后,一根手指抽搐了一下。
睫毛上结的冰裂开一条缝。
眼睛睁开一条线。
视线模糊,但能看见天。
灰白色,带着裂痕,像被什么东西烧过。
她喘了口气,吐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短促的一团。
然后她抬起左手,看了看掌心。
上面有一道新出现的划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血滴下来,落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