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院内一片死寂。
那三名被翠绿光索死死缚住的黑衣杀手,如同被琥珀凝固的虫豸,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唯有瞳孔深处无法掩饰的惊骇与绝望,昭示着他们还活着。
地面上,那玄奥复杂的阵图光芒已渐渐隐入地下,只留下些许模糊的痕迹。但那几道翠绿光索却凝实不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生机与古老的镇压之力。
沈砺缓缓从床底爬出,站在静室门口,望着院中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后背冰凉。
得救了。
但救他的,并非任何人,而是这座他住了许久却从未真正了解过的竹韵院本身!
古木逢春大阵……废圃地脉生机……朱管事……
无数线索在他脑海中翻滚交织,却难以立刻理清。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院中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耐烦:
“大晚上的,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砺猛地转头,只见小院那低矮的篱笆墙上,不知何时蹲着一个身影,正是朱管事。他依旧叼着那根旱烟杆,火星在夜色中明灭不定,浑浊的眼睛扫过院中被缚的三名黑衣人,又瞥了一眼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沈砺。
“啧,还真有不怕死的蠢货往这儿送。”他咂咂嘴,从篱笆墙上跳下来,踱步走到其中一名被缚的黑衣人身前,蹲下身,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影刹’的人?呵,价钱可不便宜。看来有人真是恨你入骨啊,小子。”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却一口道破了对方的来历。
影刹?一个听起来就充满血腥味的杀手组织名字。
沈砺心中寒意更甚。
朱管事伸出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搭在那名黑衣杀手的额头上,根本无视对方眼中爆发的极致恐惧。
“唔,让老子看看,是谁这么惦记老子这破地方……”他闭上眼,似乎在感知什么。
沈砺屏住呼吸,知道朱管事正在以某种秘法搜查杀手的记忆!
片刻之后,朱管事松开手,眉头微微皱起,骂了一句:“妈的,都是些外围的耗子,只知道接单拿钱,连雇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真没劲。”
他站起身,又走到另外两名杀手身前,如法炮制。
结果似乎都一样。
“行了,没用的废物。”朱管事似乎失去了兴趣,拍了拍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缠绕三名杀手的翠绿光索猛地亮起!
下一刻,在沈砺惊愕的目光中,三名黑衣杀手的身躯,连同他们身上的衣物、武器,竟如同被投入烈阳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分解,化为最精纯的生机能量,被那翠绿光索吸收殆尽!
不过眨眼之间,三名炼气中后期的强悍杀手,就这么凭空消失,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院内那浓郁了一丝的生机气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沈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朱管事那依旧懒散的身影,心底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手段,太过诡异,也太过狠辣!
朱管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看向沈砺,目光在他苍白的脸和垂着的右臂上扫过:“哟,还没死?看来那点地脉生机倒是让你撑住了。锁脉断灵散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竟然连沈砺中毒都知道!
沈砺压下心中的震动,恭敬行礼:“多谢前辈……和此院阵法相助。晚辈侥幸未死,但右臂寒毒未清,修为亦受损。”
“阵法?”朱管事嗤笑一声,用烟杆指了指地面,“这破院子可没什么阵法。是这片地本身,不欢迎这些带着死气和恶意的臭虫罢了。”
地本身?
沈砺心中巨震,瞬间联想到废圃之下的生机网络,以及那枚黑色玉简中关于“幽冥骨”“惧至阳至刚之力”的记载。难道这竹韵院乃至整个静心苑的下方,也存在着类似甚至更强大的、蕴含纯正生机或至阳之力的地脉?故而能自发排斥、净化阴邪死气?
朱管事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哼了一声:“别瞎琢磨了。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小子就是个麻烦篓子,走到哪儿,哪儿就鸡飞狗跳。”
他走到那被震成粉末的门扉前,踢了踢地上的碎末,又看了看沈砺:“还能动弹吗?”
沈砺咬牙点头:“可以。”
“那行,”朱管事转身朝院外走去,“跟老子来。这破门得换个新的,不然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这种小杂鱼了。”
沈砺一愣,迟疑道:“前辈,去何处?”深更半夜,要去哪里换门?
“废圃。”朱管事头也不回,“老子那儿还有点边角料,给你钉个门。顺便……”他顿了顿,声音似乎严肃了一丝,“给你驱驱胳膊上的寒气。总不能真让老子的苦力就这么废了。”
驱除寒毒!
沈砺心中猛地一喜,立刻强撑着跟上:“是!多谢前辈!”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
穿过熟悉的廊道,再次来到后山废圃。
小木屋内,朱管事翻找出一块看起来颇为厚重的暗沉木料,又取出一套古朴的木工工具,竟真的开始叮叮当当地给沈砺做起了门板。
他的动作熟练无比,仿佛只是个老木匠。
沈砺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很快,一扇看起来毫不起眼、却异常结实沉重的木门便做好了。
“拿去装上。”朱管事将新门板丢给沈砺,“这木头是‘沉阴木’,虽然名字带阴,性子却稳得很,能隔绝不少窥探,也比你那破门经砸。”
沈砺接过门板,入手冰凉沉重,果然非凡木。他再次道谢。
“过来。”朱管事招招手,让沈砺坐在小木屋前的石墩上,露出右臂的幽蓝纹路。
他打量着那扭曲的纹路,啧啧两声:“锁脉断灵散,还掺了点‘九幽寒髓’的边角料,真是下了本钱。怪不得地脉生机一时半会儿也冲不干净。”
他取下旱烟杆,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然后……竟然直接将那尚有余温的烟锅,按在了沈砺右臂的幽蓝纹路上!
“嗤——”
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传来,伴随着极致的灼痛!
沈砺闷哼一声,牙关瞬间咬紧,额头青筋暴起,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动弹。
那烟锅之上,似乎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灼热而霸道的力量,并非纯粹的火焰,更像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燥热地火之气!
这股力量粗暴地涌入沈砺右臂,与那幽蓝寒毒猛烈冲突!
滋滋作响!
幽蓝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其中的阴寒死气被那灼热地火之力强行逼出、炼化!
过程痛苦无比,但效果却立竿见影!
片刻之后,朱管事移开烟锅。
沈砺右臂上那诡异的幽蓝纹路已然消失大半,只留下一些浅淡的痕迹和一块烫伤的焦黑。虽然依旧有些麻木,但灵力运转的滞涩感已大为减轻!
“剩下的这点残毒,靠你自己那点地脉生机,几天就能磨掉了。”朱管事重新给烟锅塞上烟丝,点燃,吸了一口,慢悠悠道,“至于那‘煌阳淬体诀’……”
沈砺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骇!朱管事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朱管事瞥了他一眼,吐了个烟圈:“别那副见鬼的表情。寒鉴那小子把这玩意儿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让你来垦这破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至阳之力,不是那么好引的。弄不好,先把你自己烧成灰。你体内那点地脉生机是根基,也是引子,更是保命的底牌。没炼化干净之前,别瞎尝试那符文,听到了没?”
沈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一切,似乎都在眼前这位看似邋遢的老者掌控之中?
他恭敬应道:“是,晚辈谨记前辈教诲。”
“嗯。”朱管事摆摆手,“门拿好,滚回去吧。天快亮了,老子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沈砺抱起那沉重的沉阴木门板,再次躬身行礼,这才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抱着新门板,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沈砺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今夜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
影刹杀手、古阵显威、朱管事的深不可测、以及那看似随口提及却至关重要的点拨……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却又隐约透出一丝被引导的光亮。
他回到竹韵院,将新的沉阴木门安装好。
关上门扉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悄然浮现。
天色,即将破晓。
请继续第五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