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中医院的走廊里,晨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陈砚之正帮着中药房的师傅翻晒药材,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小陈!院长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他拍了拍手上的药末,心里嘀咕:刚拒绝了坐诊的事,院长该不会又说啥吧?揣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进办公室,却见李院长正对着一份病历发愁,眉头拧成了疙瘩。
“院长,您找俺?”
李院长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点红血丝,像是熬了夜:“小陈,你来得正好。昨晚急诊收了个怪病号,全家都快急疯了,西医查不出啥名堂,你给瞅瞅?”
陈砚之心里一紧:“啥病啊?”
“是个十岁的娃,”李院长把病历推过来,“从昨天早上开始,浑身起红疙瘩,痒得直打滚,还肚子疼,上吐下泻的。查了血常规、过敏原,都没啥大问题,抗过敏药吃了也不管用,现在烧到38度5了。”
陈砚之刚要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薇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院长,那孩子又开始抽风了!”
三人赶紧往急诊跑,病房里早已乱成一团。孩子的妈妈抱着娃哭,爸爸在旁边急得直转圈,几个护士正忙着测体温、扎输液针。那孩子闭着眼睛,小脸憋得通红,身上的红疙瘩连成了片,像落了层疹子的草莓。
“让俺看看!”陈砚之挤过去,也顾不上啥规矩了,抓起孩子的手就看指纹——风关气关全是紫黑的,像两条被墨染了的小蛇。他又掀开孩子的眼皮,眼白上全是红血丝,再闻闻孩子的嘴,一股淡淡的腥气。
“这不是普通的过敏!”陈砚之的声音带着急,“像是误食了啥有毒的东西,毒邪在血里乱窜。”
“不可能啊!”孩子妈妈哭着说,“昨天就喝了牛奶,吃了点米饭,跟平时一样啊!”
“牛奶是凉的热的?”陈砚之追问。
“凉的……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喝了。”
“米饭呢?是不是剩的?”
“是……前天的米饭,我热了热给娃吃的,想着扔了可惜……”
陈砚之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是剩米饭里的毒素(米酵菌酸)闹的!凉牛奶又寒着了胃,毒邪夹着寒湿,在身子里作乱,光用抗过敏药哪管用?”
李院长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咋没想到这个!最近总出剩米饭中毒的事,这孩子的症状太像了!”
“那咋办啊?”孩子爸爸抓住陈砚之的胳膊,手劲大得能捏碎骨头。
“别怕,”陈砚之稳住心神,“俺爷以前治过类似的,用绿豆、甘草、金银花、马齿苋,再加少量生姜。绿豆解百毒,甘草调和,金银花清血热,马齿苋止泻,生姜能挡挡寒气,像给身子里的毒设道卡子,不让它再乱窜。”
他又对护士说:“赶紧煮药,大火烧开,小火熬十分钟就行,别熬太久,解毒的药得取它的清劲。另外,用艾叶和防风煮水,给孩子擦身子,红疙瘩能消得快点。”
李院长立刻吩咐:“按小陈说的办!中药房马上准备药材,剂量加倍!”
看着护士抱着药材跑出去,陈砚之又蹲下来,给孩子按揉内关穴和足三里:“这俩穴能止吐止泻,像给上下两道门加把锁,别让毒邪再往外窜。”
林薇在旁边帮着物理降温,小声问:“真能管用?这孩子看着挺重的。”
“能!”陈砚之的手没停,“俺爷说,毒邪再凶,也怕‘正气’和‘解药’联手。这孩子年轻,正气足,只要药能及时跟上,准能扛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药熬好了,黑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陈砚之亲自用小勺喂,孩子起初还吐,喂到第三勺,忽然咽下去了,眉头也舒展了点。又过了十分钟,孩子身上的红疙瘩居然退了点,没那么红紫了。
“退了!真退了!”孩子妈妈喜极而泣。
李院长看着这一幕,眼里闪着光,拉着陈砚之走到走廊:“小陈,你这本事,真是救急的本事!我刚才就在想,你虽然不能来坐诊,但医院里像这样的疑难杂症肯定少不了,总不能每次都让你跑一趟吧?”
陈砚之挠挠头:“院长您说啥意思?”
“我想跟你订个君子之约,”李院长的语气格外认真,“以后医院遇到难缠的病症,西医没办法,中医也犯难的时候,就派人去葆仁堂请你,你得来搭把手,咋样?”
陈砚之愣了愣,没想到院长会这么说。
“你别担心耽误葆仁堂的事,”李院长赶紧补充,“我们尽量不耽误你太长时间,要是村里实在走不开,我们把病历、检查结果给你送去,你给指点指点也行。咱不为别的,就为这些等着救命的病人,成不?”
走廊里静悄悄的,能听见病房里孩子妈妈渐渐平稳的哭声。陈砚之想起爷爷常说的“医者无域”,心里忽然亮堂了。“院长,您别说‘请’,太见外了。”他挺了挺腰板,“俺答应您!不光是医院的疑难杂症,就是村里的病人,俺治不了的,也得往您这儿送不是?医道本就是互相帮衬的事。”
“好小子!”李院长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开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小气的人!那咱可说定了,以后你就是咱中医院的‘编外顾问’,不用坐班,不用打卡,就凭这手艺和良心,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不敢说,”陈砚之憨笑,“但只要俺能走得开,保准来。俺爷说,见死不救,不如回家卖红薯。再说了,跟您和林薇一起看诊,俺也能学不少东西不是?”
正说着,病房里传来孩子的哭声,虽然还带着虚弱,却比刚才有劲儿多了。三人赶紧进去看,孩子醒了,正吵着要喝水,身上的红疙瘩退了大半,眼睛也有神了。
“真是神了!”旁边的西医大夫啧啧称奇,“这中药比抗过敏针见效还快!小陈大夫,你这方子能不能给我抄一份?以后遇到类似的,我也好有个底。”
陈砚之爽快地答应:“中!不光方子,俺还跟你说说咋辨别这毒邪,像这孩子的指纹紫黑,眼白出血,还有剩米饭史,这都是暗号,记着这些,下次就不慌了。”
等孩子情况稳定下来,陈砚之要回村了。李院长非要派车送,陈砚之摆摆手:“不用不用,俺坐公交回去就行,正好看看路边的庄稼,俺爷说,接地气才能长本事。”
林薇送他到医院门口,从包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给陈爷爷买的降压药,记得让他按时吃。还有,下次医院请你,我跟你一块儿回村,顺便看看葆仁堂的老槐树。”
“中!”陈砚之接过布包,肩上的布包鼓鼓囊囊的,装着刚配好的草药,还有院长硬塞给他的两盒茶叶。“回去跟俺爷说您这儿的事,他准高兴。”
公交车来了,陈砚之跳上去,隔着窗户朝林薇和赶来送别的李院长挥手。车窗外,阳光正好,路边的玉米地绿油油的,像一片望不到头的海。他忽然觉得,这从葆仁堂到县医院的路,不再是简单的乡道和公路,而是一条串起无数病人期盼的线,线上飘着的,是永不散去的药香,还有那份跨越城乡的医者之约。
李院长望着公交车远去的背影,对林薇说:“这孩子,是块好料。有他这句话,咱医院的疑难杂症,又多了份底气。”
林薇笑着点头,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个约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开始的是中医和西医的联手,是乡村和县城的呼应,是老一辈医者的传承,在年轻一代手里,开出的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