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薄荷丛刚浇过井水,叶子上还挂着水珠,被日头晒得透亮。陈砚之正蹲在篱笆边摘枯叶,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回头就见林薇举着个木药杵,正跟石臼较劲——她想把晒干的金银花捣成粉,可药杵太沉,每砸一下都晃得身子直打颤。
“笨蛋,这么握不对。”陈砚之走过去,从她手里夺过药杵,掌心扣住她的手背,教她把指节顶在杵柄顶端,“用手腕发力,不是胳膊。”
林薇的手被他包在掌心里,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像小刷子似的痒。她挣了挣:“知道了知道了,你松开,我自己来。”
“别动。”陈砚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儿,“砸偏了溅一身药沫子,上次王护士就是这么把白大褂染成黄的,洗了三天都没掉。”
林薇被他说得乖乖不动,鼻尖却快碰到他的胳膊肘,闻见他身上混着薄荷和皂角的清爽气味,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咚咚直跳。药杵在石臼里“咚咚”地敲着,金银花的碎末簌簌往下落,她偷偷抬眼,看见他下颌线绷得笔直,阳光落在他耳尖,镀了层浅金——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他,原来他左耳后有颗小小的痣。
“看啥呢?”陈砚之突然低头,撞进她慌慌张张移开的眼神里,嘴角勾了勾,“再看,药杵该砸你手了。”
“谁看你了!”林薇猛地抽回手,药杵“哐当”掉在石臼里,她捡起旁边的竹簸箕,转身就往晒药架走,“我看晒的艾叶干没干,不行啊?”
陈砚之看着她发红的耳根,弯腰捡起药杵,慢悠悠地捣着金银花:“爷说你上次给急诊科配的止咳方,金银花放多了,喝着发苦。”
“那不是怕药效不够嘛!”林薇背对着他整理艾叶,声音闷闷的,“有个小护士咳得直掉眼泪,我着急了不行?”
“爷说,药跟人一样,得恰到好处。”陈砚之把捣好的金银花粉倒进纸包,“就像你给人扎针,进针深了疼,浅了没效果,对不?”
林薇转过身,手里捏着把艾叶,气鼓鼓地瞪他:“你怎么啥都跟你爷学?他还说我包药的纸太花哨呢,说‘药是救命的,不是供着的’,可病人看见好看的包装,心情不就好点了吗?”
“那是爷不懂。”陈砚之突然说,把包好的金银花粉递过去,“上次你给张大爷包的药,他总跟人炫耀‘这纸比年画还好看’,背地里把药渣都包起来珍藏,说‘看着就吉利’。”
林薇愣住了:“真的?”
“骗你干啥。”陈砚之往石臼里加了把甘草,“他就是嘴硬,上次你送的陈皮糖,他偷偷藏在枕头底下,每天睡前吃一颗,说‘比医院的润喉片甜’。”
林薇的脸慢慢红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她蹲下来帮着捡散落的甘草片,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又悄悄碰了一下——这次他没躲。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玻璃瓶,“上次你说你爷腿疼,我托人从城里买的艾草精油,抹着比贴膏药舒服,你拿回去给他试试。”
陈砚之接过瓶子,指尖捏着冰凉的玻璃,心里却烧得慌:“你咋知道他腿疼?”
“上次来送药方,听见他跟你奶念叨‘老寒腿又犯了’。”林薇低头数着甘草片,“我妈说这精油得用热毛巾敷完再抹,你记得提醒他。”
“嗯。”陈砚之把瓶子揣进兜里,突然觉得后院的薄荷香格外浓,浓得让人想多待一会儿。
这时院门口传来爷的喊声:“砚之!林丫头!过来尝尝新腌的薄荷酱!”
两人一前一后往屋里走,林薇踩着他的影子,看见他走两步就回头等她,手里还替她拎着装满药粉的竹篮,突然觉得,这后院的阳光,好像比别处的暖些。
刚到门口,就见爷举着个陶罐,往碟子里舀着翠绿色的酱:“尝尝,加了新摘的薄荷嫩芽,拌面条绝了。”
林薇拿起筷子,挑了一点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混着酱香在舌尖炸开,她眼睛一亮:“比超市买的好吃多了!”
“那是,”爷得意地扬下巴,“这薄荷是砚之凌晨去摘的,带着露水呢,鲜!”
陈砚之的耳朵腾地红了,瞪了爷一眼:“爷!”
“咋了?我说错了?”爷笑眯眯地看林薇,“丫头你不知道,他凌晨三点就爬起来,说‘林医生肯定爱吃带露水的’,傻不傻?”
林薇的脸“唰”地红了,偷偷看了眼陈砚之,见他正低头往碟子里舀酱,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突然觉得,这薄荷酱的甜味里,藏着点别的什么,比糖还甜。
她拿起筷子,又挑了一点薄荷酱,这次故意递到陈砚之嘴边:“你也尝尝,真的好吃。”
陈砚之愣了愣,张嘴接住,牙齿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却在对视的瞬间,看见对方眼里的光,比后院的日头还亮。爷在旁边“咳咳”两声,假装没看见,心里却乐开了花——这药杵敲出的,可不只是药粉,还有些藏不住的心里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