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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把脸埋在儿子小小的、带着奶香味的肩膀上,感受着他温热的小身体传递过来的真实触感,那排山倒海般的狂喜才稍稍有了宣泄的出口。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已经高高扬起,绽放出一个五年多来最灿烂、最纯粹的、属于“Echo”的笑容。

“对!轩轩说得对!”Echo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但充满了力量,她捧起儿子的小脸,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妈咪是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宇轩看到妈妈笑了,也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小米牙,咯咯地笑起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孩子的快乐总是这样纯粹而富有感染力,瞬间驱散了Echo心中最后一丝因激动而产生的茫然。

就在这时——

“哐当!”

宇轩刚刚搭建到一半的、用彩色大块积木垒成的“高楼”,因为小家伙跑开而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塌,积木块滚落了一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让Echo心头微微一跳,像是一个小小的警示。她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宇轩,目光落在那片狼藉的积木残骸上。前一秒还是充满想象力的高塔,下一秒就散落成零星的碎片。这短暂的画面,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她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心。

机遇如同这高耸的积木塔,辉煌而耀眼。但它的背后,是否也潜藏着未知的脆弱和崩塌的风险?雷诺阿夫人的橄榄枝,是通往光芒万丈的阶梯,但也意味着她要带着宇轩,踏入一个全新的、可能更加引人注目的领域。

那个被她深埋在巴黎尘埃之下的过去,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追索着她的阴影…会不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璀璨光芒,而重新被唤醒?

“妈咪?”宇轩扭动着小身体,从妈妈怀里滑下来,跑向他的积木,“塔塔…倒了…”

Echo看着儿子蹲在地上,小手笨拙地试图把积木重新堆起来,那股混杂着激动与隐忧的情绪在胸腔里激烈地冲撞。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目光落在那个刚刚挂断的老式电话机上。

雷诺阿夫人。

伊莎贝拉·雷诺阿。

这个名字在珠宝设计界的分量,无异于一座不可逾越的巅峰。她是活着的传奇,是无数设计师仰望却难以企及的神只。她的作品是各大顶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她的私人工作室更是艺术界的圣地,无数人渴望一窥其真容而不得其门。

这样一位早已隐居、极少过问世事的大师,竟然…竟然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Echo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听筒,指尖微微颤抖。刚才电话里的一切,清晰地回响在耳边——那优雅从容的法语口音,那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感的声线:

“bonjour, madame Echo?Je suis madame Renoir.(你好,Echo女士?我是雷诺阿夫人。)”

“J’ai vu votre collection ‘Lumière de l’aube’ dans la galerie durand.(我在杜兰德的画廊看到了你的‘破晓之光’系列。)”

“Votre travail est… saisissant.(你的作品…令人震撼。)”

震撼!

雷诺阿夫人用了“saisissant”这个词!不是简单的“美丽”或“有趣”,而是带有强烈冲击力、令人屏息、甚至感到惊心动魄的震撼!

Echo的心跳再次失序,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胸腔。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听到这句话时,那股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的麻痹感。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Je… merci beaucoup, madame Renoir… c’est un immense honneur…(我…非常感谢您,雷诺阿夫人…这是莫大的荣幸…)”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是多么的干涩、颤抖,甚至带着点愚蠢的结巴。

而雷诺阿夫人只是温和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拂过心尖:“Ne soyez pas nerveuse, ma chère.(别紧张,我亲爱的。)”

接着,是更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评价:

“Votre utilisation des lignes fluides et de la lumière naturelle, et cette émotion pure et intense qui émane des pièces… cela m’a rappelé mes débuts.(你对流畅线条和自然光线的运用,以及作品中散发出的那种纯粹而强烈的情感…让我想起了我的早年。)”

想起了她的早年!雷诺阿夫人将她与自己初出茅庐时的状态相提并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欣赏,而是一种近乎于“共鸣”的高度认可!

最后,是那个石破天惊的邀约:

“Je serais très honorée si vous pouviez venir visiter mon atelier personnel demain après-midi, disons… à 15 heures?(如果你明天下午三点能来参观我的私人工作室,我将深感荣幸?)”

“J’aimerais discuter avec vous, voir si nous pourrions peut-être… collaborer sur quelque chose.(我想和你聊聊,看看我们是否有可能…在一些事情上合作。)”

collaborer!

合作!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Echo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以至于她当时几乎是失态地、急切地回应:

“oui! Absolument! Je serai là! Avec grand plaisir!(是的!当然!我会去的!非常荣幸!)”

现在回想起来,那份急切可能显得有些不够稳重,但那份喷薄而出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是任何伪装都无法掩饰的。

“妈咪!”宇轩的声音将Echo从激荡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小家伙已经放弃了重建积木塔,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妈咪,谁打电话呀?是沈叔叔吗?”

Echo蹲下身,平视着儿子清澈的眼眸,用力摇了摇头,脸上再次扬起那种混合着激动与不可思议的笑容:“不是沈叔叔,轩轩。是一个…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老奶奶!像故事书里讲的,会做世界上最漂亮宝石魔法的那种老奶奶!”

“哇!”宇轩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充满了孩童对“魔法”最本真的向往,“宝石魔法!轩轩想看!”

“嗯!”Echo用力点头,将儿子紧紧搂住,仿佛要从他小小的身体里汲取无尽的力量和勇气,“明天…明天妈咪就去看看那个魔法城堡!如果…如果妈咪也能跟着学一点点魔法,那我们轩轩以后就能看到更多更漂亮的宝石了,好不好?”

“好耶!”宇轩开心地拍着小手,完全沉浸在“魔法宝石”的快乐想象里,丝毫感受不到妈妈话语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凝重。

巨大的机遇背后,是巨大的风险。雷诺阿夫人的工作室,汇聚的必然是全球顶尖的目光。一旦踏入那个圈子,“Echo”这个名字将不再仅仅局限于杜兰德画廊的小众圈子,而是会被置于一个更耀眼、但也更危险的聚光灯下。

顾霆琛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搜寻,那越来越偏执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还有他梦境中那个模糊的孩子身影…这一切,都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Echo刚刚被希望之光照亮的心头。

她抱着宇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工作台上散放着的几件“破晓之光”系列的作品——那枚镶嵌着帕拉伊巴碧玺的指环,线条流畅如初升阳光穿透云层;那条名为“晨露”的项链,细密的钻石如同草叶上滚动的露珠,折射出纯净的光芒。

这些作品,承载着她从绝望深渊中爬起后,对生命、对新生、对宇轩所带来的光明最真挚的情感投射。是宇轩的到来,让她破碎的生命重新有了拼凑的勇气和意义,也是这份源于孩子的新生力量,赋予了她的设计那种打动人心的“纯粹而强烈的情感”。

雷诺阿夫人说,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早年。

这是她最核心、最珍贵的创作源泉。

可是,这份源泉,恰恰也是她最需要保护的秘密。

如果…如果顾霆琛的搜寻网络,真的如她所担忧的那样,开始重点扫荡艺术设计领域…雷诺阿夫人的垂青,会不会成为照亮她藏身之地的探照灯?

“妈咪?”宇轩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忧思。

Echo猛地回过神,对上儿子纯净无垢的目光,心中骤然一凛。不!不能退缩!这是上天赐予她和宇轩的机遇!是她们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真正开启新生的关键一步!她不能因为恐惧,就永远龟缩在阴影里!

为了宇轩,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必须变得更强,更有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她放下宇轩,走到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未完成的帕拉伊巴碧玺指环,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铂金戒圈和那抹幽深的蓝。

“轩轩,”她转头,对儿子露出一个温柔而充满力量的笑容,“帮妈咪一个忙好不好?”

“好!”宇轩响亮地回答。

“帮妈咪把地上的积木都收到箱子里,”Echo指了指散落的积木,“妈咪呢,要把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变得更漂亮,明天带去给那个会魔法的老奶奶看!”

“好!”宇轩立刻来了精神,像接到重要任务的小士兵,转身就去捡拾散落的积木。

Echo看着儿子认真忙碌的小小背影,心绪渐渐沉淀下来。她坐回工作椅,拿起精细的镊子和锉刀,重新投入到对那枚指环的修饰中。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而专注,所有的忐忑、担忧都被暂时压下,只剩下一个设计师面对心爱作品时的全神贯注。

指尖的冰冷金属仿佛拥有了温度。她一点点调整着戒托上细微的弧度,让那颗帕拉伊巴碧玺能更完美地捕捉并折射光线。脑海中,不再是顾霆琛阴鸷的脸,而是雷诺阿夫人温和的话语,以及明天那个神秘而令人敬畏的邀约。

她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她必须让雷诺阿夫人看到,Echo的设计不仅仅有打动人心的情感内核,更有支撑这份情感的、无可挑剔的技艺和追求完美的态度。

这不仅关乎合作的机会,更关乎她能否在雷诺阿夫人挑剔的目光下,真正赢得一份尊重和立足的资本。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当宇轩终于把最后一块积木放进箱子,满足地宣布“完成!”,Echo也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那枚帕拉伊巴碧玺指环静静地躺在丝绒托盘上,戒圈流畅的线条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银辉,中央那颗深邃的蓝绿色宝石,仿佛蕴藏着一整片被晨光唤醒的海洋,幽光流转,摄人心魄。

Echo凝视着它,如同凝视着自己这五年挣扎求生的缩影——从灰烬中重生,在暗夜里积蓄力量,最终在破晓时分,绽放出属于自己的、不容忽视的光芒。

明天,这束光,将照进传奇的殿堂。

她拿出一个素净而质感极佳的小首饰盒,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指环放进去。接着,她又挑选了“破晓之光”系列中另外两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那条“晨露”项链,以及一对名为“熹微”的、造型灵动如晨光中舒展花瓣的耳钉。

这三件作品,是她灵魂的投射,是她新生的宣言。

准备好作品,Echo的目光落在日历上——明天,下午三点。

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这一次,紧张感压过了纯粹的喜悦。她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勾勒雷诺阿夫人工作室的样子,想象着那位传奇大师会如何审视她的作品,会提出怎样的问题……

未知带来的不安如同细小的气泡,在兴奋的海洋底部悄然滋生。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必须去。不仅是为了机遇,更是为了向自己证明,向那个远在千里之外、依旧在疯狂搜寻她的男人证明——

苏念安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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