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正阳门外。
距离“真香居”旗舰店开业仅剩三日!工地内外张灯结彩,熊猫灯笼高挂,靛青旗帜招展,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新木和筹备盛宴的紧张兴奋气息。李小二带着一群“扫盲班”毕业的伙计,正对着露台彩排开业流程,口号喊得震天响。江小鱼则指挥着最后一车印着熊猫抱辣条的包装箱入库,忙得脚不沾地。李拾站在四楼露台,俯瞰着这片即将腾飞的基业,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然而,就在这喜庆气氛即将拉满的前夜——
一股阴冷、恶毒、带着腐臭气息的暗流,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毒蛇,悄然钻出了水面,露出了它致命的獠牙!
没有预兆,没有源头。
谣言,如同最烈性的瘟疫,在夜幕的掩护下,顺着京师四通八达的沟渠暗巷、茶楼酒肆的窃窃私语、甚至是深宅大院仆役间的交头接耳,疯狂蔓延!一夜之间,席卷全城!
版本一(乞丐恐慌扩散版):
“喂!听说了吗?惊天大秘密!” 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神秘兮兮地拉住另一个刚啃完压缩饼干(李拾之前搞活动发的救济粮)的同伴,压低声音,眼神惊恐,“‘真香居’那香喷喷、能顶饿的压缩饼干…知道为啥那么香?那么耐放不坏吗?”
“为啥?”同伴舔着嘴角的饼干渣,意犹未尽。
“死人油!是用死人身上熬出来的油做的!”乞丐声音发颤,仿佛亲眼所见,“城西义庄!丢了好几具没人认领的尸首!仵作都验过了!就是被‘真香居’那帮黑了心的偷去熬油了!不然你以为那油汪汪的、香得不正常的味儿哪来的?那是尸油啊兄弟!”
“呕——!”同伴瞬间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刚吃下去的饼干仿佛变成了蠕动的蛆虫,弯腰狂吐起来!
版本二(茶馆添油加醋版):
“王兄,李兄!出大事了!”一个穿着绸褂的闲汉冲进茶馆,满脸惊惶,瞬间吸引了所有茶客的目光,“那‘真香居’!那压缩饼干!是…是用死人油炸的!”
茶馆瞬间炸锅!
“放屁!怎么可能?陛下都吃过!”有人不信。
“怎么不可能?!”闲汉拍着桌子,唾沫横飞,“证据确凿!城西义庄的刘管事是我远房表舅!他亲口说的!丢了三具无名尸!切口整齐,一看就是老手干的!就是为了取油!那饼干为啥那么顶饿?死人怨气重,阴气足啊!吃下去是能饱,可损阳寿啊!”
“我的天爷!我…我刚给孩子买了两包!”一个大婶脸色煞白,手里的茶碗“咣当”掉在地上。
“退钱!必须退钱!我的银票!我的饼干订单!”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茶馆蔓延。
版本三(母女惊恐传递版):
“娘!娘!别吃那个饼干了!”一个小女孩哭着跑回家,一把打掉母亲手里刚拆开的压缩饼干,“小虎子说…说那是用死人油做的!吃了会变僵尸!城西义庄的叔叔伯伯都不见了!”
母亲看着地上滚落的饼干,又看看女儿惊恐的小脸,再联想到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猛地抓起桌上那张印着熊猫头的“如意煲”预售竹筹和几张“熊猫银票”,如同抓着烧红的烙铁,声音尖利:“他爹!快!把这些脏东西扔出去!退钱!去退钱!”
“死人油熬饼干!”
“义庄丢尸!切口取油!”
“香?那是尸臭!耐放?那是阴气!”
“丧尽天良!断子绝孙!”
谣言如同被浇了滚油的野火,瞬间燎原!无数个版本在传递中被不断加工、放大,细节越来越“真实”,情节越来越“恐怖”!恐慌像瘟疫般在持有“熊猫银票”和“如意煲”预售票的百姓心中疯狂滋生!
第二天清晨,旗舰店工地还未开门,临时设立的“熊猫银票”兑换点和预售票领取处前,已经聚集了黑压压、情绪激动的人群!不再是昨日的期待与狂热,而是惊恐、愤怒和失控的浪潮!
“退钱!退我的银票!”
“丧良心的东西!用死人油!退我的如意煲票!”
“骗子!黑店!还我血汗钱!”
“报官!必须报官!查封他们!”
臭鸡蛋、烂菜叶、甚至石块,如同冰雹般砸向旗舰店那刚刚刷好朱漆、还未挂牌匾的紧闭大门!砰砰作响!靛青色的熊猫旗帜被扯下,踩在泥泞里!维持秩序的驿卒被人群推搡得东倒西歪,李小二拿着喇叭声嘶力竭地解释,声音瞬间被愤怒的声浪吞没!
恐慌如同实质的巨兽,吞噬了理智!
与此同时,顺天府衙。
顺天府尹吴有德,一个脑门锃亮、平日里还算圆滑的胖子,此刻脸色铁青,额头上全是冷汗。他面前的书案上,堆满了“民愤沸腾”的状纸(很多是刚写的血书)和“义庄丢尸”的报案记录(真真假假)。压力如同泰山压顶!来自愤怒的民意,来自暗中窥伺的政敌,更来自…那则足以动摇京师民心、甚至引发骚乱的恐怖谣言!
“废物!一群废物!怎么让谣言传成这样!”吴有德对着下面噤若寒蝉的师爷和捕头咆哮,唾沫星子横飞,“‘真香居’有燕王背景!有太子手书!可…可这‘死人油’…太毒了!民愤太大了!压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
“查封!给本官立刻查封‘真香居’旗舰店工地!所有涉案人员…暂不羁押,但工地必须封!立刻!马上!平息民愤!快去——!”
“遵命!”如狼似虎的衙役班头如蒙大赦,带着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地冲出府衙!
片刻之后。
正阳门外。
“顺天府办案!闲杂人等闪开!”
衙役们粗暴地分开愤怒的人群,蛮横地撞开旗舰店工地那扇饱经蹂躏的大门!
“查封!”
“所有工匠!立刻停工!离开此地!”
“贴封条!”
刺眼的、盖着顺天府大印的黄色封条,如同耻辱的伤疤,被衙役粗暴地、一条条交叉着贴在尚未完工的雕花大门上、窗棂上、甚至支撑的梁柱上!
“哐当!”工具被踢翻。
“哗啦!”未用完的建材被推倒。
工匠们被驱赶着,茫然、愤怒又恐惧地离开这片昨日还热火朝天的土地。
仅仅片刻。
喧嚣震天的工地,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满地狼藉:散落的工具、倾倒的建材、踩烂的熊猫旗、以及大门上那刺眼狰狞的黄色封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
远处,御街对面一条不起眼的窄巷阴影里。
一个裹着灰黑色破旧斗篷、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如同融入墙壁的苔藓,静静伫立。
正是顾西风。
斗篷的缝隙间,一双布满血丝、燃烧着怨毒与疯狂快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被查封的死寂工地,盯着那些惶惶如丧家之犬被驱散的工匠,盯着大门上那象征着毁灭的黄色封条。
他干裂的嘴唇,在阴影中无声地咧开。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毒蛇在吞噬猎物前,冰冷的信子在空气中颤动的弧度。
怨毒、快意、扭曲的满足感,在那弧度里凝结成冰。
“呵…”一声压抑的、如同夜枭低鸣的嗤笑,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李拾…”
“这盆滚烫的、带着尸臭的脏水…”
“味道如何?”
“我看你…这次还怎么洗得干净!”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象征着李拾心血崩塌的废墟,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一缩,彻底消失在深巷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那冰冷的诅咒,仿佛还缠绕在死寂工地的上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