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核查的深入,如同在平静的湖底搅起了沉积的淤泥。都察院周廷玉铁面无私,孙铭又在一旁精准地提供着线索方向,很快,几笔数额巨大、去向不明的“损耗”和“额外支出”被翻了出来,其中就涉及那批迟到的“贡缎”相关账目。
高弼坐不住了。他几次试图私下拜会周廷玉,皆被以“避嫌”为由婉拒。通往皇宫的门路似乎也受到了无形的阻碍,皇帝态度暧昧,并未如往常般给他明确的暗示。
压力之下,他不得不开始考虑断尾求生。
而这条“尾”,最合适的莫过于与他素有嫌隙、且可能知晓那批“特殊漕船”内情的副总督赵严。
就在高弼暗中布置,准备将部分责任推给赵严之时,赵元庆那边却出了“意外”。
陈明“偶然”得知赵元庆又欠下了一笔新的、数额更大的赌债,债主逼得很紧,甚至扬言要闹到漕运衙门去。赵元庆走投无路,再次求到陈明这里。
这一次,陈明没有立刻拿出银票,而是面露难色:“赵公子,非是陈某不肯相助,只是这次数目实在太大……况且,令尊身为朝廷命官,若此事闹大,恐对令尊官声有碍啊。”
赵元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口不择言道:“陈先生,您一定要帮帮我!我爹……我爹他最近也焦头烂额,听说衙门里查账查得紧,好像……好像还牵扯到之前一批什么货船的事情,他要是知道我又欠了这么多钱,非打死我不可!”
陈明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叹息道:“唉,漕运衙门如今是多事之秋。听说高总督似乎想将一些事情推到令尊头上……若此时公子再出事,岂不是雪上加霜?”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赵元庆魂飞魄散:“什么?高弼他想害我爹?!”
“嘘……慎言!”陈明连忙制止他,压低声音,“此事尚无定论,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公子,当务之急,是先稳住眼前的局面。这笔钱,陈某可以再帮您一次,但您也要为自己,为令尊,早做打算啊……”
在陈明连吓带哄之下,惊慌失措的赵元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将平日里从父亲只言片语中听到的、关于高弼的一些隐秘,尤其是那批“贡缎”船可能夹带私货,以及高弼与某些京城权贵往来过密的猜测,断断续续地吐露了出来。
这些信息,被迅速整理成册,连同赵元庆画押的证词,陈明以“借款凭证”名义让他签下,送到了萧墨珩(陆雪瑶身)手中。
看着手中这份虽不完整,但足以将高弼拖下水的证据,萧墨珩(陆雪瑶身)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火候,差不多了。
他立刻将这份关键情报,通过紧急渠道,送到了王府。
陆雪瑶(萧墨珩身)拿到证据,立刻明白了丞相府里那个灵魂的意图,这是要借赵严父子之手,直指高弼,甚至可能牵扯出更高层的人物。
她立刻下令,让孙铭在稽核小组内,适时地将调查方向引向官商勾结、夹带私货,并“偶然”发现一些能与赵元庆证词相互印证的线索。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副总督赵严,在其府邸书房内,悬梁自尽了!现场留下一封遗书,自称能力不济,御下不严,致使漕运账目出现重大疏漏,无颜面对朝廷,唯有以死谢罪。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高弼立刻上奏,痛心疾首,将一切责任推给“刚愎自用、贪墨舞弊”的赵严,声称自己失察,请求皇帝责罚。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在了赵严这里。漕运衙门内部的官员噤若寒蝉,稽核小组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丞相府玉尘院内,萧墨珩(陆雪瑶身)听到这个消息,猛地攥紧了拳头,脸色阴沉。
“好一个金蝉脱壳!好一个断尾求生!”他咬牙切齿。他低估了高弼的狠辣,也低估了背后势力的能量。赵严的死,绝非自杀那么简单!这分明是被人灭口,并将所有罪责扣在了他的头上!
王府中,陆雪瑶(萧墨珩身)同样面色凝重。赵严一死,线索中断,再想扳倒高弼就难了。而且,对方手段如此酷烈,显然已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
“我们……是不是逼得太紧了?”她心中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虑。赵严的死,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因顺利而有些发热的头脑上。
她修书一封,送往丞相府,内容只有四个字:
“暂缓,慎之。”
然而,信送出后,她却久久没有得到回音。
萧墨珩(陆雪瑶身)看着那四个字,眼中却燃起了更盛的火焰。暂缓?慎之?
敌人越是疯狂,就越说明他们打到了痛处!此时退缩,前功尽弃!
赵严不能白死!这条人命,必须算在高弼,乃至他背后之人的头上!
他铺开纸笔,开始书写。他要将赵元庆的证词,以及他通过醉香楼收集到的、关于高弼与其他官员往来的蛛丝马迹,重新整理,形成一份更详尽的揭发材料。他就不信,在这铁证面前,皇帝还能继续和稀泥!
两个灵魂,因赵严之死,第一次产生了明显的分歧。一个倾向于暂避锋芒,一个却决定迎难而上。
脆弱的同盟,出现了第一道裂痕。而前方的风暴,也因此变得更加难以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