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摄政王府的死寂压抑、丞相府玉尘院的焦灼探寻截然不同,成王府这几日可谓是门庭若市,笙歌不绝。
黑水城大败,萧墨珩被暂停职务,北境军务暂由兵部统筹、成王协理的消息,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所有依附于成王的官员和势力都兴奋不已。往日里需要小心翼翼避讳着摄政王锋芒的人们,此刻纷纷备上厚礼,涌入成王府,或道贺,或表忠心,或商议“大事”。
成王萧墨宇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暗紫色蟠龙常服,面容与皇帝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阴鸷与志得意满。他手中把玩着一只和田玉杯,听着下方心腹幕僚和官员们的奉承与谏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爷,此次陛下让您协理北境军务,正是天赐良机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幕僚捋须笑道,“摄政王倒行逆施,如今终遭反噬,实乃天意!”
“正是!北境军一直是萧墨珩的根基,如今凌天成生死不明,军心涣散,正是王爷插手其中,安插人手,将其逐步掌控的大好时机!”一名武将打扮的官员粗声附和。
“王爷,还需小心。”另一名较为谨慎的文官出言提醒,“萧墨珩虽暂被停职,但其在军中和朝野的余威尚在,林阁老等人也并未倒台。我们需步步为营,不可操之过急,以免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成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哼一声:“跳墙?他萧墨珩如今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拿什么跳?至于林文正那个老狐狸……”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本王自有办法对付。”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森然杀意:“黑水城之事,手脚都处理干净了?”
下方几人神色一凛,那山羊胡幕僚连忙道:“王爷放心,戎狄那边,给足了甜头,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至于那个传递假情报、引凌天成出城的‘内应’,早已……人间蒸发了。保管查无对证!”
成王满意地点点头。此次黑水城之败,固然有戎狄蓄谋已久、兵力强悍的因素,但若非他暗中派人向凌天成传递了虚假的“戎狄小队辎重路线”情报,诱使其率轻骑出城追击,又怎会那么容易就钻入对方二十万大军的埋伏圈?这一切,天衣无缝,最终的黑锅,自然由“刚愎自用”、“轻敌冒进”的凌天成,以及“御下不严”的萧墨珩来背。
“北境那边,我们的人安排得如何了?”成王又问。
“回王爷,我们几位将领已奉命随援军出发,不日即可抵达北境。届时,或拉拢,或排挤,定可逐步掌控部分军权。粮草辎重方面,户部李侍郎也已安排妥当,会优先供给我们的人马。”武将答道。
“很好。”成王脸上笑容更盛,“记住,动作要快,但要稳。既要夺权,也要做出姿态,稳住防线,不能让戎狄真的长驱直入,否则玩火自焚。”
“王爷英明!”
这时,管家进来禀报:“王爷,柳承宗柳大人求见。”
成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柳承宗,柳姨娘的兄长,一个靠着妹妹关系爬上来的蠢货,之前因贪墨被御史弹劾,还是他暗中压了下去,免得牵连太广,影响他拉拢陆文渊的计划。此刻他来,无非是感恩戴德,或者寻求更进一步的支持。
“让他去偏厅等候。”成王挥挥手,语气淡漠。对于这种小角色,他并无多少耐心。
偏厅内,柳承宗搓着手,坐立不安。见到成王进来,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下官叩谢王爷救命之恩!若非王爷出手,下官此番定然在劫难逃!”
成王随意在主位坐下,淡淡道:“柳大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令妹在相府,也着实受了些委屈。”
提到柳姨娘,柳承宗更是悲从中来:“王爷明鉴!家妹完全是遭了那陆雪瑶小贱人的暗算!那丫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引得摄政王派人庇护,还在老爷面前搬弄是非……”
成王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抱怨,心中不耐,打断道:“后宅之事,本王不便插手。不过,柳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承宗,“摄政王自身难保,他派去的人,又能庇护那陆雪瑶几时?陆相……想必也更需要能为他分忧解难的人。”
柳承宗一愣,随即恍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王爷的意思是……”
“令妹既然受了委屈,总该讨回公道才是。”成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轻描淡写,“只要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下把柄,在这风口浪尖上,谁会去深究一个失了倚仗的嫡女,是病故,还是意外?”
他这是在暗示,甚至可以说是怂恿柳姨娘对陆雪瑶下死手!既帮柳家出了气,卖个人情,也能借此进一步试探陆文渊的态度,甚至可能找到新的把柄。一石三鸟。
柳承宗心领神会,激动得浑身发抖:“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多谢王爷指点!定不负王爷期望!”
看着柳承宗千恩万谢退下的背影,成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后宅妇人之间的龌龊争斗,他向来不屑一顾。但若能成为他棋盘上有用的棋子,他也不介意顺手推一把。
夜色渐深,成王府的宴饮仍在继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与远处那座沉寂压抑的摄政王府,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然而,成王并不知道,在他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之时,一支来自摄政王府最精锐的暗卫小队,已在凌风的带领下,悄然潜入了北境风雪之中。而那座他视为囊中之物的丞相府玉尘院里,那个他眼中可以随意碾死的“陆雪瑶”,身体里藏着的,是怎样一个睚眦必报、且正在急切寻找归途的恐怖灵魂。
风暴,从未真正平息。得意的笙歌,或许正是丧钟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