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最偏僻的西北角,有一处唤作“静心苑”的院落。名虽雅致,实则是府中用来安置犯错或失宠妾室的地方,年久失修,荒草丛生,冬日里更是阴冷刺骨,如同冷宫。
柳姨娘便被囚禁于此。往日里保养得宜的容颜,在短短数月间迅速憔悴枯槁,华服被粗糙的布衣取代,金银首饰尽数被夺,只剩下满心的怨毒与不甘,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啃噬着她的心肺。
而比环境更让她绝望的,是女儿陆芊芊的处境。
陆芊芊虽未被挪院,但禁足令比柳姨娘更严。往日里巴结她的下人早已散去,连贴身丫鬟珍珠也因“伺候不力”被发卖,换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眼神麻木的粗使婆子看守。份例用度被克扣得仅能果腹,更别提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她如同折翼的鸟,被困在华丽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枯萎,看着那个她最瞧不起的陆雪瑶在外面风光无限。
这种从云端跌入泥沼的巨大落差,日夜折磨着她,让她原本就只有七分的恶毒,发酵成了十分的疯狂。
“娘……我们完了,我们彻底完了!”陆芊芊趁着看守婆子打盹的间隙,偷偷溜到静心苑,扑在柳姨娘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父亲他好狠的心!陆雪瑶那个贱人,她不得好死!”
柳姨娘枯瘦的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却是一片死寂的寒冰:“哭有什么用?光哭能让你父亲回心转意,能让那个小贱人暴毙而亡吗?”
“那我能怎么办?我现在连院子都出不去!”陆芊芊抬起泪眼,里面充满了无助与怨恨。
柳姨娘死死攥住女儿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芊芊,你听着,我们还没到绝路!这府里容不下我们,总有地方能容!”
陆芊芊茫然地看着她。
“成王……”柳姨娘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成王殿下只是暂时失势,并未倒台!他与摄政王不死不休,与陆雪瑶那个贱人更是势同水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陆芊芊浑身一颤:“娘,你是说……去找成王?可我们怎么联系?父亲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怕什么?!”柳姨娘厉声道,“我们如今这般境地,与死了有何分别?搏一把,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你忘了你舅舅是怎么死的吗?都是被他们逼的!这个仇,不能不报!”
她凑到陆芊芊耳边,用气声道:“看守后门的张婆子,她儿子欠了赌债,是我以前暗中帮她还上的,她欠我们一个人情……虽然风险大,但如今,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一股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战栗席卷了陆芊芊。她想起了成王萧墨宇,那个虽然阴鸷但权势滔天的王爷。若是能搭上他……若是能得到他的庇护和助力……
对陆雪瑶和摄政王的恨意,以及对于恢复往日荣华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恐惧。
“我……我听娘的!”陆芊芊眼中燃起扭曲的光芒。
几日后,深夜。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从丞相府后门驶出,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轿中,陆芊芊穿着一身尽可能体面的旧衣,脸上蒙着面纱,心脏狂跳不止,手心全是冷汗。
小轿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后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早已等候在此,面无表情地引着她入内。
宅子内部别有洞天,陈设奢华,暖香融融,与外面的朴实截然不同。在一间灯火昏黄的内室中,陆芊芊见到了她此行的目标——成王萧墨宇。
萧墨琰并未穿着亲王服饰,只是一身暗色锦袍,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对玉胆。他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阴鸷与算计,却比以往更甚。
“臣女陆芊芊,参见成王殿下。”陆芊芊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娇柔动人,盈盈拜倒。
萧墨琰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眼前的少女,虽竭力打扮,但眉宇间的憔悴和那股小家子气的惊慌,却难以掩盖。与宫宴上那个惊才绝艳、如今更是搅动风云的陆雪瑶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