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河的应对策略迅速落地。整个“北匠工坊”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短暂的慌乱后,调整了节奏,开始为生存而战。
石根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带着马永贵和两个机灵的学徒,骑着工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开始跑“零活市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县里的机关单位、学校、供销社、卫生院,甚至周边的屯子,只要有木器维修、制作的零散需求,一律接单。
起初并不顺利。很多单位都有固定的后勤部门或关系户,对一个“个体户”工坊不太信任。石根他们就靠着一股韧劲和“北匠”在本地积累的一点名气,软磨硬泡。
“同志,我们是‘北匠工坊’的,就是给省城宾馆做家具的那个!您这桌椅腿松了,我们给加固一下,保证比新的还结实!”
“校长,学校图书架坏了?我们用好料子给您修,工钱好商量!”
他们随身带着工具包和一些常用的小配件,现场能修的就现场修,需要拉回工坊的,就仔细量好尺寸,谈好价钱,承诺工期。价格公道,做工扎实,态度诚恳,渐渐打开局面。
今天给公社修好了会议室开裂的长条桌,明天给卫生院打制了几个新的药柜,后天又给屯子里嫁闺女的人家做了对陪嫁的木箱……活虽零碎,单价不高,但需求不断,现金回流快,有效地维持了工坊的基本运转和工人收入。
郑怀古则坐镇大本营,开启了“技术练兵”模式。订单少了,生产压力小了,他反而有了更多时间打磨手艺、教导徒弟。他把石根、赵小满等骨干叫到身边,从最基础的选料、下料讲起,到复杂的榫卯结构、雕刻技法,一一剖析示范。要求极其严苛,一个线脚刨不直,重来;一个榫眼开歪了,重做。
“平时忙,没空细抠。现在正好!都给我把基本功砸瓷实了!”郑怀古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
起初,年轻人还有些不适应,觉得老爷子太较真。但当他们发现自己做的榫卯更加严丝合缝,雕刻的线条更加流畅有力时,才明白这“磨刀”功夫的珍贵。工坊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专注的打磨声和郑怀古时而响起的讲解声。
李杏枝的“铁算盘”拨得更响了。每一分进出的钱,她都精打细算。灵活的收入,优先支付最紧迫的料款和基本工钱。非必要的开支一律暂停。她还主动跟林业局协商,用几件库存的成品家具抵了一部分欠款,缓解了现金压力。每天晚上,她都在灯下核算当天的收支,预测未来一周的现金流,确保工坊不会突然“断粮”。
王老蔫也没闲着。他利用老关系,在附近屯子联系了几桩小批量定制活:给屯办小学做一批新课桌,给民兵连打几个枪架,虽然利润薄,但用料普通,工期短,也算是一块稳定的补充。
陈山河则负责总揽全局,对外沟通。他保持与钱老板和省设计院的联系,密切关注市场动向,一有复苏迹象立刻跟进。同时,他也在思考工坊更长远的出路,开始留意有没有适合的、小规模的标准化产品可以开发,以应对市场波动。
日子在忙碌和节俭中一天天过去。虽然没有了去年那种大批量订单的红火,但工坊里依然充满生机。零活锻炼了队伍的灵活性和服务意识;技术练兵提升了整体的工艺水平;精打细算让财务管理更加规范。
偶尔,也会有令人振奋的消息。一天,石根兴冲冲地跑回来:“山河哥!县招待所的领导看了咱们给卫生院打的药柜,觉得做工好,想请咱们给他们会议室打一套长条桌和靠背椅!这可是笔像样的生意!”
陈山河立刻亲自去洽谈,凭借过硬的口碑和灵活的价格,成功拿下了订单。这笔单子不算大,但意义重大,说明“北匠”在本地市场的影响力在巩固和扩大。
春寒渐渐消退,柳枝重新变得柔软。“北匠工坊”也凭借着一件件零活、一次次练兵,稳住了阵脚,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工人们的脸上,少了年前的浮躁,多了几分沉稳和扎实。
郑怀古有次看着正在专心打磨一个榫头的石根,难得地对陈山河说:“这小子,经了这事,倒像是开了窍,手上的活儿,更稳了。”
陈山河点点头。危机,有时候也是淬炼。这次春寒,让“北匠”褪去了一些虚火,筋骨却更加结实了。逆袭的路上,不仅需要顺境中的高歌猛进,更需要逆境中的坚韧和智慧。挺过这场倒春寒,“北匠”的根基,扎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