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死寂持续了足足十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灵力碰撞后的焦灼味,以及一种名为“恐惧”的无形物质。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那个独立场中的青袍身影上,他身形不算魁梧,甚至因方才的激战而略显单薄,袍角沾染了些许尘土,但在众人眼中,却仿佛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孤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寒意。
杨凡缓缓收拳,覆盖右拳的青黑色煞罡如潮水般退去,隐匿于经脉深处。他脸色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那是灵力与煞罡同时剧烈消耗的后遗症。体内丹田气海之中,原本充盈澎湃的灵力此刻只剩下约三成,如同退潮后裸露的浅滩,传来一阵阵虚浮之感。那缕作为杀手锏的“青玄戊土煞罡”更是黯淡了近八成,需以《地煞镇岳功》缓缓温养才能恢复。神识之力也因高度集中的操控与战斗而消耗中等,传来隐隐的疲惫。
但他站得笔直,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视全场。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先前幸灾乐祸的看客,还是金虹帮那些面露凶光的帮众,无不下意识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那淡淡的三个字——“还有谁?”——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入了每个人的心底,将所有的侥幸与妄念彻底击碎。
“帮…帮主!”一个金虹帮的小头目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连滚爬爬地冲向场中气息奄奄的金老大。
这一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金老大…就这么败了?”
“一拳!只用了一拳就废了他的气海!”
“那青黑色的光芒是什么?功法?还是神通?太可怕了!”
“从今往后,这青竹坊南城,怕是真要变天了……”
杨凡没有理会这些议论,他弯腰,动作自然地拾起了那柄跌落在地的金背大砍刀。入手沉重,刀身依旧残留着炽热的金系灵力,但灵性因主人被废而大损。他又走到金老大身边,无视那小头目惊恐绝望的眼神,手法熟练地将其腰间的储物袋摘了下来,神识粗略一扫,便收入自己怀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的冷静与漠然,更让周围人心生寒意。这不是一时激愤的杀人,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铲除,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务实与狠辣。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群再次分开,一队身着青霖宗制式青袍的执法队修士快步走入场中,为首之人是一名面容肃穆、目光锐利的中年修士,其气息赫然是练气九层。
执法队的到来,让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想知道,青霖宗官方会如何处理此事。毕竟,金老大在坊市经营多年,与执法队内某些人或许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且他临死前似乎喊出了什么“客卿长老”……
那中年队长目光扫过场中,看到气息全无、丹田处一片狼藉的金老大,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看向杨凡,沉声开口,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此地发生何事?可是你在此动武,伤人性命?”他身后的执法队员已然散开,隐隐将杨凡围在中间,手按在了法器之上。
杨凡面对执法队,神色依旧平静,他拱了拱手,声音清晰却不卑不亢:“这位执事,在下杨凡。今日午时,与此人金焕(金老大)于此演武场公平对决,签有生死状,在场诸多道友皆可作证。此人招招狠毒,欲置我于死地,在下被迫自卫,失手将其重伤。至于其生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已然断气的金老大(方才那一脚不仅废了气海,更震断了心脉),“拳脚无眼,生死状下,各安天命。”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不少人出声附和。
“没错!是金老大先下的战书!”
“我们都看见了,是公平对决!”
“金老大还用了燃烧精血的杀招呢!”
那中年队长目光闪烁,他自然知道金老大的德性和今日约战之事。他仔细打量了杨凡一番,感受到对方那虽然消耗巨大却依旧精纯凝练的灵力根基,以及那份超乎常人的冷静,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一个能正面击杀练气大圆满金老大的人,其实力和潜力毋庸置疑。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名声不佳的地头蛇,去得罪这样一个明显不好惹、且占着道理的狠人,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金老大临死前那未竟之言,牵扯到客卿长老,更是一滩浑水。
中年队长脸色稍缓,对杨凡点了点头:“既是有生死状的公平对决,我青霖宗执法队自然不会干涉。不过,坊市内严禁私斗,此次虽在演武场,亦望杨道友日后能稍加克制。”这话看似警告,实则已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结交之意。
“执事明鉴,在下省得。”杨凡再次拱手,语气平淡。
中年队长不再多言,挥手示意手下:“清理场地,将尸体带走。”随即又对杨凡道:“金虹帮余孽,我执法队会进行处理,确保不会有人事后寻衅,杨道友尽可放心。”
“有劳。”杨凡微微颔首,心中明了,这是执法队在向他示好,同时也是在快速切割与金老大的关系,维持坊市表面稳定。
看着执法队迅速将金老大的尸体拖走,并开始驱散围观人群,杨凡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他深知,在这修仙界,道理往往建立在实力之上。若非他今日展现出足以击杀金老大的实力和那神秘的煞罡,执法队的态度绝不会如此“公正”。
他不再停留,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演武场。方向,正是清符轩。
……
清符轩内,徐琰早已得到了消息。他站在店门口,望着缓步走来的杨凡,脸上满是复杂之色,有欣喜,有震撼,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杨…杨道友,你…”徐琰迎上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虽知杨凡实力不俗,却万万没想到,竟能强横到如此地步,以练气九层巅峰修为,正面击溃并格杀练气大圆满的金老大!那最后一拳的风采,已然通过目击者的口口相传,带上了传奇色彩。
“徐掌柜。”杨凡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店内可有静室?我需要调息片刻。”
“有有有!快请进!”徐琰连忙侧身引路,亲自将杨凡引至后院一间布置了简单隔音禁制的静室,“道友且在此安心恢复,绝不会有人打扰。”
进入静室,杨凡立刻盘膝坐下,先取出两粒恢复灵力的“凝元丹”服下(此丹虽更适合筑基,但药力温和,练气期少量服用亦可快速回气),又手握两块中品灵石,全力运转《地煞镇岳功》与《冰心诀》。丹药化开的暖流与灵石中精纯的灵气涌入干涸的经脉,滋养着近乎枯竭的丹田,冰心诀则抚平着神识的疲惫与战后残留的杀意。
他闭目内视,仔细检查自身。“青玄戊土煞罡”的消耗最大,那青黑色气旋缩小了一圈,光芒黯淡,需要至少数日温养才能恢复旧观。玄龟盾在硬抗了多次金老大的重击后,灵性确实有些受损,盾面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划痕,需以土属性灵力慢慢温养修复。裂风梭倒是无碍,只是操控它进行高速突袭,对神识负担不小。
约莫一个时辰后,杨凡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恢复了不少,脸色也重新红润起来。灵力恢复了约五成,煞罡依旧黯淡,但已停止消散,开始缓慢汲取地脉煞气自行恢复。
他这才有暇取出金老大的储物袋。抹去其上残留的神识印记(已然极其微弱),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
哗啦一声,一堆物品出现在面前。
首先是灵石。下品灵石堆积如山,粗略估算,竟有近八千之数!中品灵石也有三十余块。这金老大盘踞南城多年,搜刮的财富果然惊人。仅此一项,杨凡的灵石储备便暴增到下品灵石约一万四千块,中品灵石一百五十余块。
其次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和法器。材料多是一些炼器用的金属矿石和火属性灵材,品质一般。法器则有几件中下品的刀剑,以及一面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小盾,似乎是金老大的备用防御法器,品质尚可,但远不如玄龟盾。
杨凡的目光,落在了几件特殊物品上。
一个赤红色的玉简,里面记录的正是金老大主修的《金焰焚天诀》以及那招“金煌斩”的修炼法门。对杨凡无用,但或许可以出售或交换。
一个小巧的黑色令牌,非金非木,触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客”字,背面则是一个“冯”字。杨凡眼神微凝,“冯”?这让他瞬间联想到了碧波坞的死对头,那位筑基修士——冯璋。难道金老大临终前想喊的“姐夫”,就是这位冯家的客卿长老?若真如此,这梁子倒是结得有点深了。他将令牌小心收起,这既是线索,也是潜在的麻烦。
最后,是一个密封的玉盒。打开玉盒,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通体赤红、散发着灼热能量波动的丹药。
“这是…赤阳丹?”杨凡认出了此丹。赤阳丹,二阶上品丹药,药性霸道炽烈,主要用于冲击瓶颈,尤其对修炼火属性功法的修士有奇效,但服用时需承受烈火焚身之苦。此丹对他主修的土属性功法效果一般,且他已达练气巅峰,无需冲击小瓶颈,但……若是用于筑基之时,以其霸烈药性强行冲击关隘,或许能增加一两成成功率,只是风险同样巨大。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需谨慎权衡。
清点完收获,杨凡将物品分门别类收好,心中对未来的规划更加清晰。财力大增,解决了金虹帮的威胁,但也可能引来了更强大的潜在敌人(冯家客卿)。
他走出静室,徐琰早已备好灵茶等候。
“杨道友,感觉如何?”徐琰关切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敬重。
“无妨,消耗大了些,已恢复不少。”杨凡坐下,抿了一口灵茶,感受着温润的灵气滋养经脉,“今日之事,多谢徐掌柜提供场地调息。”
“道友客气了!”徐琰连连摆手,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道友今日雷霆手段,可是彻底扬名了!如今坊市内谁人不知杨凡之名?金虹帮已树倒猢狲散,几个副帮主卷了细软跑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帮众也都被执法队驱散或收押。南城的秩序,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杨凡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道:“徐掌柜,金虹帮原先的产业……”
徐琰立刻会意,低声道:“道友放心,金虹帮主要的财源是那几间赌坊和两家材料铺,如今已成无主之物。执法队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他们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按照规矩,战胜者有权接收部分战利品。那两家材料铺,位置不错,正好可以与清符轩形成互补。若道友有意,我可代为打理,所得收益,按老规矩,道友占七成。”
杨凡看了徐琰一眼,知道他这是在主动示好并捆绑利益。经过此事,徐琰彻底明白了他的价值和潜力,合作姿态放得更低。对此,杨凡乐见其成。他需要一个稳定可靠的信息和资源渠道,徐琰无疑是目前的最佳人选。
“可。具体事宜,便有劳徐掌柜费心。”杨凡应允下来,“另外,还需请徐掌柜帮我留意两件事。”
“道友请讲。”
“第一,筑基丹,或者效力稍次但更易获得的筑基灵物、丹方相关信息。”
“第二,所有关于‘芥子藏真’、空间类秘境,或是与这种青铜残板类似物品的消息。”杨凡说着,取出了那块得自地下交换会的青铜残板,在徐琰面前晃了一下便收起。
徐琰面色一肃,郑重道:“筑基丹之事,我立刻动用所有人脉去打探,此物向来有价无市,即便在黑市出现,也必是天价,且争夺激烈。至于‘芥子藏真’和青铜残板……此类信息极为罕见冷僻,我会多加留意,一有消息,立刻告知道友。”
“有劳。”杨凡举杯示意。
他知道,与金虹帮的恩怨算是暂时了结,但真正的挑战——筑基,以及探寻父母之谜、林玄传承背后的更大秘密,才刚刚开始。青竹坊,对他而言,已从一个危险的避难所,变成了一个迈向更高层次的跳板。接下来的重心,将是全力以赴,准备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