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北风打着旋儿,刮得窗户噗噗作响。屋里,一家人围坐,咀嚼声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是夜晚的主旋律。
王秀兰舀起一勺糊糊,吹了吹热气,没急着送进嘴里,倒是先叹了口气,对着丈夫和儿子儿媳开了腔:“唉,今儿个粮站那事儿还没完呢!你们是没瞧见后来院里那一出,啧,真叫一个……”
她放下勺子,脸上带着点看热闹又带点替傻柱不值的神情,把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吵醒旁边摇篮里刚吃饱睡着的孙女:“那傻柱,不是拍胸脯跟秦淮茹说粮富余嘛?好家伙,贾张氏那老婆子,也不知道从哪个耳朵尖的嘴里听去了,眼巴巴就等着呢!傻柱前脚刚进院门,后脚就被她堵在自个儿屋门口,叉着腰,那嗓门儿亮的,跟开批斗会似的!”
李建国端着碗,皱着眉咽下一口糊糊:“又闹腾啥?贾张氏那张嘴,就没个消停时候。”
“闹啥?要粮呗!”王秀兰学着贾张氏的腔调,尖着嗓子,“‘呦,傻柱回来啦?粮票领着了?啧啧,瞅你这红光满面的架势,没少领好东西吧?’完了就嚷嚷傻柱答应秦淮茹了,说什么‘大老爷们一个唾沫一个钉’,堵着门非得要粮,那架势,就差上手抢了!”
“嗬!”简宁正小口喝着玉米粥,闻言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把碗轻轻放下,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费解和一丝讥讽,“这傻柱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呀?他那点定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是勉强够,可那也是他的命根子啊!答应秦淮茹?秦淮茹那是多精明的一个人?
人家都不用开口‘借’字,抹抹眼泪叹叹气,他就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这下好了,让人家婆婆堵着门当肥羊宰?我看他这脑子里,”她指了指太阳穴,“装的不是脑子,是浆糊!还是开了锅冒泡的那种!”
李建国重重地把筷子搁在碗沿上,发出“啪”一声轻响,脸色沉了下来:“哼,依我看,那易中海也不是个好东西!什么玩意儿?就他会当好人?满嘴的仁义道德,街坊互助!他倒是会慷他人之慨!傻柱那点粮,到他嘴里就成了理所当然该‘发扬风格’的了?
他易中海家底厚实,定量也不低,怎么不见他把自己口粮拿出来‘互助互助’贾家?虚伪!伪君子!净拿傻柱这种愣头青当枪使,给自己刷那点‘道德楷模’的脸面!”
李成钢一直安静地听着,手里拿着半个馒头慢慢啃着。他听着母亲模仿贾张氏的语气,听着妻子毫不留情的吐槽,听着父亲对易中海的愤懑,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种了然于胸又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等父亲话音落下,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爸,妈,宁宁,你们在这儿生啥闷气?气大伤身。”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端起碗喝光了玉米粥,“傻柱他自个儿乐意,上赶着往坑里跳,拦都拦不住。秦淮茹那是他心尖上的‘秦姐’,易中海那是他敬重的‘一大爷’。
人家那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傻柱被捧得晕乎乎,觉得自个儿做了天大的好事,是道德模范呢!咱们在这儿替他着急上火,犯得着么?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家的事,管我们家什么事?”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的摇篮边。摇篮里的李思瑾刚睡醒,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上方昏黄的灯光,小手无意识地挥舞着。李成钢脸上的笑意立刻变得温柔无比,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娇嫩的小脸蛋:“是不是啊,小闺女?咱不管别人家闲事儿,咱就管咱家这个小宝贝吃饱睡好,健健康康长大。”
王秀兰看着儿子逗孙女的样子,心里那股替傻柱憋闷的气也消了些,但还是忍不住摇头:“话是这么说,可傻柱他就真不想想以后?他妹子雨水还在上学呢,虽说在学校吃,可家里总得有点底子吧?再说他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这么个名声传出去……”
简宁接过话茬,语气带着几分过来人的笃定:“妈,您说到点子上了。就傻柱这拎不清的劲儿,哪个正经人家姑娘敢跟他?谁家姑娘一打听,嘿,这院里住着个单身小伙子,自己勒紧裤腰带饿着肚子,却把口粮巴巴地往隔壁小媳妇家里送?有事没事就往人秦淮茹身边凑?知道的说是他傻仗义,不知道的还指不定传什么闲话呢!那名声能好听了?姑娘家一听这个,还不吓得赶紧跑?谁愿意跳进这浑水坑里?活脱脱一个‘光棍’命,我看他是没救了!”
“可不是嘛!”王秀兰深以为然,“秦淮茹那是什么人?农村人嫁到城里是不容易,可她身后站着贾张氏那么个婆婆,还有两孩子!傻柱这点家底填进去,连个水花儿都看不见!娶媳妇?我看他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
李建国哼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吃饭吃饭,提他干嘛?不够添堵的。”他重新拿起筷子,狠狠夹了一大块土豆。
李成钢蹲在摇篮边,还在专心逗弄女儿。李思瑾被他逗得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努力地去抓爸爸的手指。这清脆稚嫩的笑声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饭桌上谈论他人烦心事的沉闷空气。
李成钢的心完全被女儿占据了。傻柱的糊涂账,易中海的虚伪,贾家的算计……这些四合院里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此刻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小小的摇篮之外。他专注地看着女儿纯净的眼睛,感受着她小手的力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守好这个小家,护好妻女平安。至于傻柱?他乐意当那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道德楷模”,就随他去吧。外人看得再清,也拉不回一个自己往坑里跳的人。
灯光下,碗筷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王秀兰看着摇篮里咿咿呀呀的李思瑾,眉头却又习惯性地蹙了起来。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比刚才说傻柱叹气时更沉更深,带着母亲特有的牵挂,“成钢啊…”
“嗯?妈,怎么了?”李成钢正拿着个拨浪鼓轻轻摇着逗女儿,闻声抬起头。
王秀兰含糊地说:“你说…雪姣那丫头在学校里…能吃饱吗?这年头,学校食堂能有啥油水?也不好带太多吃的去学校…”她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夜,仿佛能穿透这寒冷的冬夜看到在学校的女儿,“这丫头打小就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跟她哥你小时候一个样!我就怕她……”
她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忧虑:“我就怕她在学校,看见那个何雨水…唉,那孩子也可怜见的,摊上傻柱那么个不着调的哥!雪姣要是看何雨水吃不饱,饿得面黄肌瘦的,她那个心善的性子,能忍得住不把自己的口粮匀点给人家?那她自己不就挨饿了吗?这傻丫头!”
简宁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妈这么一说,还真是…雪姣和雨水玩的好。何雨水那姑娘,在院里就闷不吭声的,看着比同龄人瘦小,在学校怕是更艰难。雪姣要是真帮她…”
李成钢放下拨浪鼓,看着母亲焦虑的脸和妻子担忧的眼神,嘴角却扬起一个笃定而放松的笑容。他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对妹妹的了解和信任:
“妈!您呐,真是瞎操心!雪姣是我看着长大的亲妹妹,我能不了解她?”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她是心善不假,可不是傻!更不是傻柱那种糊涂蛋!”
他掰着手指头给母亲分析,眼神明亮:“第一,您闺女聪明着呢!她知道这年月吃饱肚子是第一要紧事,她比谁都清楚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更知道家里爹妈哥嫂都惦记着她。她不会干那种自己饿着肚子去成全别人的傻事!”
“第二,”李成钢加重了语气,带着点赞赏,“雪姣做事有分寸!她帮人,那也是在保证自己吃饱的前提下。比如,看何雨水实在可怜,兴许会把自己窝头掰一小块儿,或者喝糊糊时多舀半勺汤给她暖暖肚子,这有可能。但您让她把自己那份定量实打实匀出去一半?妈,您闺女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糊涂!她上学要动脑子念书,饿晕了还怎么好好学习考大学?”
李成钢说到“考大学”时,语气里充满了对妹妹未来的期许和信心。
“第三,”他看向简宁,又转回来看母亲,“您想想,雪姣帮何雨水,那是同学情谊,是看那丫头确实可怜。但何雨水不是没人管!她有哥!她亲哥傻柱在轧钢厂当大厨,吃的比一般工人还高些呢!他傻柱在外面充大方,把粮往贾家塞,怎么就不能想办法让自己亲妹子在学校吃饱?这是傻柱该操的心,不是雪姣该承担的责任!雪姣心里也门儿清着呢!”
李成钢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带着对妹妹性格的精准把握和那份天然的兄妹信任。他最后总结道:“所以啊,妈,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雪姣在学校,肯定能优先把自己肚子填饱!她帮何雨水,最多也就是力所能及的一点小帮助,绝不会干出‘舍己为人’把自己饿坏的蠢事来!您闺女,精着呢!不是烂好人!”
王秀兰听着儿子这番分析,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雪姣那丫头,是比你小时候稳重些,不会瞎逞强…唉,就是当妈的,离得远了,总忍不住瞎想八想。”
李建国在一旁闷声说道:“成钢说得对,雪姣懂事。再说了,就她那个头儿,那结实劲儿,一顿饭能吃她哥俩的量!饿不着!” 老爷子的话虽然糙,却透着对女儿身体底子的自信。
“爸!”李成钢被他爸这话逗乐了,“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妹是个饭桶似的!”
“能吃是福!”王秀兰也笑了,彻底放下心来,嗔怪地拍打了丈夫一下,“老头子,净瞎说!”
屋内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温馨。李成钢看着父母和妻子脸上的笑意,等得空给妹妹捎点能顶饿的东西去,让她在学校也能多一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