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礼堂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混合着木头座椅的陈旧气息、新制服的浆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肃穆。礼堂内,庄重的毕业典礼正在进行。主席台上方悬挂着红色横幅。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冯基平同志端坐中央,为即将奔赴公安战线的学员们送行。他身着笔挺的制服,面容严肃而坚毅,讲话时目光沉稳地扫视全场,声音洪亮而富有力量,每一句嘱托都透着责任与期望。
李成钢坐在台下学员方阵中,目光追随着这位传奇人物。作为穿越者,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思绪——眼前这位描绘着首都公安蓝图、正当年富力强的领导者,在未来的岁月里,将会经历一场漫长的磨难,被囚禁于一个由他自己参与规划修建的特殊之地达九年之久。
当最终重获自由时,时代早已沧海桑田。这份沉重的预知,让他对台上那威严身影的评价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唏嘘与敬意。他迅速收敛心神,将这份穿越者的感慨深埋心底。此刻,他仅仅是台下的一名普通公安民警,未来的每一步,都必须依靠当下的努力去踏实地走。
冯局长的讲话结束,会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随后,是激动人心的宣布毕业结论和颁发证书环节——这是典礼的核心环节。教务领导依次宣读着名字和评定结论。
当念到“李成钢”的名字时,李成钢瞬间挺直了脊背,屏住了呼吸。扩音器里清晰地传出:
“文化和专业成绩:优秀!”
“俄语成绩:良好!”
“毕业结论:准予毕业,颁发中专毕业证书!”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股滚烫的、饱含艰辛与感激的热流猛地冲上李成钢的头顶,直抵眼眶。他用力抿紧了嘴唇,才强忍住那几乎夺眶而出的酸涩。毕业证!拿到了!那张沉甸甸的、象征着中专学历、开启未来职业道路的文凭,终于尘埃落定!文化与专业的“优秀”是对他刻苦的回报,而那个至关重要的“良好”——俄语成绩,则瞬间将他拉回到无数个夜晚:家中那盏昏黄的台灯下,简宁挺着已是八个月大的沉重孕肚,额发被薄汗微微濡湿,却不厌其烦地用她那带着点促狭的“撕吧撕吧”、“拉波达”土办法,一遍遍帮他攻克那些拗口的音节和如同天书般的词汇。这份来之不易的“良好”,浸透了妻子的汗水与爱意。
他和其他学员一样,在掌声中走上台,从领导手中接过了那本象征着两年寒窗成果的毕业证书。证书的硬壳封面在灯光下反射着庄重的光泽。
典礼结束,人流涌出礼堂。室外,布告栏前瞬间成了最热闹的所在。一张崭新的红色光荣榜已经张贴出来,上面清晰地罗列着本期培训班所有学员的最终评定和毕业结论细则。
李成钢随着人流挤到榜前,目光急切地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当再次确认了榜上“李成钢”那一行“优秀”、“良好”、“准予毕业(颁发毕业证书)”的字样时,那份在礼堂内被仪式感略微压抑的狂喜,在此刻彻底释放,化作脸上无法抑制的笑容和心底深深的踏实。
“嘿!成钢!”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是钟磊。这位大院子弟意气风发,他指着光荣榜最顶端的“优秀学员”名单,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瞧见没?拔份儿了!还有这个!”他得意地晃了晃刚从礼堂出来时领到的新笔记本和那支英雄金笔,“学校给的!”
“恭喜磊子!”李成钢由衷道贺,同时也为自己彻底松了口气,“这下你爸那儿绝对风光!”
“那必须的!”钟磊咧嘴大笑,随即又故作抱怨地压低声音,“不过说实话,这啃书本、考试的活儿,真比上班累心多了!”张扬的得意中,带着属于他那个背景的轻松。
“知足常乐吧!能毕业就好!”易鑫也挤了过来,脸上带着一贯的平和笑意,指着光荣榜上自己的信息:“易鑫,文化和专业——良好,俄语——及格,结论:准予毕业(颁发毕业证书)”。他耸耸肩,语气轻松释然,“行了,咱仨都稳稳当当拿到证了,这就足够!优秀的光环,就让磊子顶着吧。”易鑫的成绩单一如其人,扎实可靠,稳稳通过了那道至关重要的门槛。
李成钢的目光再次扫过布告栏,从易鑫的名字,到自己的名字,再到钟磊高悬榜首的名字。一种历经艰辛终获回报的巨大满足感充盈心间。两年不分昼夜的苦读,妻子在孕期最困难时刻的鼎力支持,此刻都凝聚成了红榜上那几行清晰有力的结论和怀中这本沉甸甸的毕业证。他和易鑫一样,凭借实实在在的努力,拿到了这张通行证。这不是结束,而是以一个更专业的姿态,正式踏上公安岗位的新起点。
“走!”钟磊豪气地一把揽住两人的肩膀,“今天必须庆祝!我请客!庆祝咱们仨胜利毕业!”他的热情洋溢,带着家世赋予的底气。
李成钢笑着点头应下。炽热的阳光照在鲜艳的红榜上,也照在他怀中的毕业证上,暖意仿佛能透过封皮直达心底。他终于可以带着这份凝聚了汗水、坚持与家庭温暖的成果,回家告诉那个一直在默默支撑他的女人——简宁了。喜悦如此真实而饱满。然而,他内心无比清醒:学校颁发的这张红色证书,能够短暂地模糊学员间的某些界线,但走出校门,钟磊背后那无形却坚实的“大院”背景所铺就的道路,其宽广与顺畅,远非他和易鑫这样凭借自身努力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普通子弟所能轻易企及。未来的路,各有各的轨迹,也各有各的攀登。
李成钢攥着那本崭新的毕业证书,步履生风地迈进四合院。堂屋里,灯已亮起。
父亲李建国正戴着老花镜,就着灯光检查一个缠着胶布的电工刀把——作为轧钢厂经验丰富的电工,修修补补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母亲王秀兰刚收拾完厨房,手上还带着水汽,她做事一向利落仔细。妻子简宁坐在桌边,缝补着一件小褂儿,快三岁的思瑾靠着妈妈的腿,小手里抓着个木头小鸭子,咿咿呀呀地“赶”着它在桌沿上“走”。
“爸!妈!阿宁!我回来了!”李成钢的声音透着一股压不住的激动。
“哟,听着有好事儿?”李建国放下手里的电工刀,抬眼看向儿子。
“钢子今天精气神儿足啊!”王秀兰擦了擦手,笑着问。
思瑾听到爸爸的声音,立刻丢下小鸭子,张开小手跌跌撞撞跑过来:“阿爸!抱!”
李成钢没急着抱女儿,而是大步走到父亲坐着的八仙桌旁,郑重地将那本证书放在了桌子中央。国徽和“北京市公安学校毕业证书”几个字格外醒目。
堂屋里安静了一瞬。
简宁立刻放下针线,几步跨到桌前,手指轻轻拂过证书封面,声音带着期待和一丝颤抖:“……成了?”
“嗯!爸!妈!宁宁!毕业证,拿到了!”李成钢翻开证书,指着关键处,“文化课、专业课,两个优秀!俄语,良好!准予毕业!”
“好小子!”李建国猛地站起来,脸上瞬间绽开极其灿烂的笑容,狠狠拍了下儿子的胳膊,“好!好啊!咱家也出个中专生了!国家干部!”这位五级电工深知这张纸的分量——它意味着儿子彻底告别了父辈的车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哎哟!大喜事!真是大喜事!”王秀兰也激动地走到桌前,仔细看着证书,眼眶有点发红,连声感叹,“我就知道你能行!钢子,给爹妈争光了!” 她和老伴都在轧钢厂工作,一个电工一个仓库保管员,双职工让家里条件在同院邻居里算不错的。
思瑾见大人们都围着桌子看“本本”,爸爸还没抱她,不依了,小身子挤到爸爸腿边,小手揪着他的裤腿往上够:“阿爸抱抱!思瑾也要看本本!”
“哈哈,好!抱我的思瑾!”李成钢心头的喜悦和柔情瞬间满溢,一把将女儿柔软的小身体稳稳地抱了起来,高高托在臂弯。他就在这明亮的堂屋里,抱着心爱的女儿,稳稳地转起了圈!
“飞咯!思瑾飞起来咯!”
“咯咯咯……阿爸飞!飞高高!咯咯咯……”思瑾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小脸笑成了一朵花,清脆的笑声在屋里回荡。
简宁看着眼前的情景,眼中闪着欣慰的光,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李建国看着儿子抱着孙女开心转圈,再看看桌上那份沉甸甸的毕业证,笑容就没停过。他大手一挥:“老婆子,快!把咱那瓶收藏的二锅头拿出来!今晚必须喝点儿!”
“对对对!”王秀兰立刻应道,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光彩,“我这就把那块留着的好腊肉切了炒菜!钢子,今天你是主角!”
李成钢慢慢停下旋转,把咯咯笑的思瑾小心地放下来。思瑾小手指着桌上的证书:“阿爸本本?”
“对,是本本,”李成钢蹲下来,平视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温柔又自豪地说,“有了这个本本,爸爸就能给思瑾买漂亮的头绳,带思瑾去公园坐船,以后还送思瑾去上学!”
简宁走过来,依着丈夫的肩膀,目光扫过证书上“俄语:良好”那行字,轻轻舒了口气,语气温柔而坚定:“这下踏实了。”
小小的堂屋里,饭菜飘香,一家人围坐桌旁,谈笑声和思瑾的童言稚语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温暖和希望。桌上那本崭新的毕业证,静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