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站在忘川崖边时,朔风正卷着碎雪打在脸上,像无数细针在刺。崖下的寒潭冒着白汽,潭水黑如墨玉,传说藏着上古神剑“斩愁”的碎片——那是他踏遍三万里河山,寻了整整五年的东西。
“凌兄当真要下去?”身后传来铁衣客的声音,这位以铸剑闻名的老者正摩挲着腰间的酒葫芦,葫芦上的“断愁”二字被摩挲得发亮,“这寒潭水温零下百度,寻常修士下去,三息便会冻成冰雕。”
凌尘没有回头,玄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衣摆处绣着的剑纹在雪光里若隐若现。他抬手按了按背后的“问心剑”,剑身传来轻微的震颤,像是在呼应潭底的某种气息。“五年前我在白帝城许下誓言,要集齐斩愁碎片,重铸神剑镇住魔气,今日既到了此处,没有退缩的道理。”
铁衣客叹了口气,从行囊里取出个青铜小鼎:“这是我用玄铁混着暖阳石铸的‘温灵鼎’,你贴身带着,或许能撑得久些。记住,潭底有千年寒蛟看守,它最恨人类修士,见了定要拼命。”
凌尘接过小鼎,入手温润,果然有暖意顺着掌心蔓延。他想起三年前在昆仑墟,铁衣客也是这样,在他被雪妖所伤时,用刚出炉的剑坯为他暖血。这位脾气古怪的铸剑师,总在最关键时递来三分暖意。
“多谢。”凌尘纵身跃下,玄色身影像片被风卷落的叶子,坠向翻涌的白汽。
寒潭的冷比想象中更烈。刚入水,凌尘就觉四肢百骸像被无数冰针穿透,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他赶紧运转灵力催动温灵鼎,鼎身迸发的红光在周身罩成层薄茧,勉强抵挡住寒气。潭水能见度极低,只有问心剑偶尔发出的微光,照亮周围晃动的水草——那些草竟都是冰雕玉琢般,泛着森森寒气。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潭底传来,浑浊的潭水剧烈翻涌,隐约可见条水桶粗的黑影从深处游来,鳞片在微光下闪着青黑色的冷光,正是铁衣客说的千年寒蛟。
凌尘握紧问心剑,剑身上的“问道”二字突然亮起。五年前他初握此剑时,师父曾说:“剑名问心,不是问敌人的破绽,是问自己的道。”此刻面对寒蛟的凶戾,他忽然想起师父圆寂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
寒蛟的巨尾扫来时,凌尘没有硬接,借着水流的浮力侧身避开,问心剑顺势划出道银弧,斩在寒蛟的侧腹。“当”的一声脆响,竟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这畜生的鳞片比玄铁还硬。
“果然是上古异种。”凌尘暗道。他忽然想起铁衣客说的,寒蛟最怕至阳之物,而温灵鼎的暖阳石,正是至阳之精。
他猛地将灵力灌入温灵鼎,鼎身红光暴涨,竟将周围的潭水都烫得冒起白汽。寒蛟显然受了刺激,狂躁地甩动身体,潭底的淤泥被搅起,能见度愈发低了。就在这时,凌尘瞥见寒蛟盘踞的石缝里,闪着点幽蓝的光——那光与他之前得到的斩愁碎片气息一致!
“原来藏在那!”凌尘眼神一凛,借着寒蛟转身的空隙,像道箭般冲向石缝。问心剑连续挥出七道剑气,组成个临时结界,暂时困住寒蛟的动作。
石缝里果然嵌着块巴掌大的碎片,通体幽蓝,上面刻着的剑纹与问心剑隐隐呼应。就在他伸手去拿的瞬间,寒蛟竟突破结界,张开血盆大口咬来,腥臭的寒气直逼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凌尘忽然想起师父教的“舍身式”——以自身灵力为引,借神兵之威爆发出瞬杀之力。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温灵鼎的暖意尽数灌入问心剑,同时左手抓住斩愁碎片,两股力量在体内轰然相撞!
“嗡——”
问心剑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响,剑身暴涨出丈许长的金光,竟硬生生将寒蛟的巨口撑开。斩愁碎片入手即化,顺着他的手臂融入问心剑,原本银白的剑身竟泛起层幽蓝的光泽,剑身上的“问道”二字旁,多了个模糊的“斩”字。
寒蛟发出声凄厉的惨叫,被金光震得倒飞出去,撞在潭底的巨石上,晕了过去。
凌尘握着蜕变后的问心剑,只觉一股沛然之力在体内流转,之前被寒气冻伤的经脉竟在快速愈合。他抬头望向潭面,白汽中隐约可见铁衣客的身影,正焦急地往下张望。
“该上去了。”他笑了笑,转身向水面游去。问心剑在水中拖出道蓝金色的光轨,像条连接着潭底与人间的光带。
崖上的雪还在下,铁衣客见他浮出水面,赶紧扔下来条棉被。凌尘裹着棉被坐在火堆旁,看着问心剑上流转的幽蓝光芒,忽然明白师父说的“问道”是什么——所谓道,不是集齐碎片重铸神剑的执念,是明知寒潭刺骨,仍愿纵身一跃的勇气;是面对凶戾寒蛟,仍能守住本心的清明;是铁衣客递来温灵鼎时,那声没说出口的“保重”。
铁衣客给火堆添了块松木,火星噼啪作响:“看你剑上的光,这碎片怕是与问心剑相融了?”
“嗯。”凌尘抚摸着剑身,“它好像在说,剩下的碎片,不远了。”
风卷着雪掠过崖边,问心剑忽然轻轻鸣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落在剑身上,蓝金二色交织,像极了破晓时分的天空。
凌尘望着东方,握紧了手中的剑。前路或许还有更烈的风雪,更凶的异兽,但只要问心剑还在,只要身边有递来温暖的人,这趟问道之路,便值得走下去。
火堆旁的酒葫芦轻轻晃动,铁衣客的鼾声与剑鸣交织在一起,在忘川崖的晨光里,谱成了段属于武者的、滚烫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