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一支脱胎换骨的队伍，集结在营地出口。
十名最精锐的斥候，苏微和白沐位列其中。
他们不再是衣衫褴褛的拾荒者。
全员换装统一的灰黑色特种防护服，冰冷的材质将他们与这个世界隔绝，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头盔的幽蓝色战术目镜下，看不清任何人的表情，只有一片冷光在闪烁。
脉冲手枪挂在腰间，战术背包塞满了高能能量匣和补给。
白沐的手中，多了一台造型奇特的广域生物扫描仪，正投射出幽幽蓝光。
所有留在营地的幸存者都来送行，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他们的眼神里，狂热与冲动褪去，转为期盼。
苏微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自小长大的地下家园，而后决然转身，踏入通往地表的黑暗通道。
“出发。”
她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器，清晰、冷静地传到每位队员耳中。
队伍无声行进。
崎岖诡异的菌林在他们眼中化作了由数据和线条构成的单色画面。
战术头盔隔绝了外界光怪陆离的色彩，以及那甜腻腐败的气味。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场虚拟现实游戏。
耳边只剩下频道内同伴们清晰的呼吸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很快，他们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第一个危险点。
峡谷两侧石壁上，长满了伞盖低垂的诡异菌类，形态扭曲，好似一个个垂首哭泣的人。
当队伍踏入峡谷范围，一阵阵尖锐、凄厉的声波瞬间穿透空气，直刺脑海。
那声音，是无数女人交叠在一起的哭号。
“‘尖啸菌’！开启精神屏障！”白沐冷静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队员们立刻在手臂护腕上按下按钮。
一层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场覆盖头盔，那能令人发疯的噪音，瞬间被削弱成蚊子般的微弱杂音。
队伍脚步不停，快速穿过峡谷。
一小时后，传说中的禁地，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忘语森林。
与外界五彩斑斓的菌林世界迥异，这里，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巨大的、已经钙化甚至石化的菌类残骸，耸立在这片大地上，宛如巨兽的墓碑。
地面铺着厚厚的灰白色菌毯，质感如同粉末。
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灰色孢子缓缓飘落，覆盖了一切。
整个森林，就是一张褪了色的黑白遗照。
没有活物，没有光亮。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
甚至连风，吹到森林边缘时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消失无踪。
“能量读数……非常古怪。”白沐盯着手中的扫描仪，眉头紧锁。
“生命信号极低，但有一种微弱却无处不在的背景辐射……不是核辐射，更像是一种……死去的生物电信号在回响。”
“准备战斗。”苏微拔出腰间的脉冲枪，声音沉稳。
“所有人，五米间距，交错前进。”
“记住陈叔的话，不要受伤，不要被任何东西碰到！”
队伍呈战斗队形，踏入了这片灰白色的死亡森林。
脚下的菌毯厚实而松软，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
这是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他们前进了约五百米。
走在最前面的斥候阿虎突然止步，在频道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
“前面……有人！”
众人枪口齐刷刷抬起。
前方不远处的石化巨菇后，一个灰白色的人影，背对他们，一动不动。
它身上，穿着一套破烂的、十几年前款式的护卫队制服。
一名老斥候的声音在发颤，“那套制服，我认得！”
话音未落，那个人影仿佛听到了动静。
它的身体僵硬地、一顿一顿地，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被灰白色菌斑彻底覆盖的脸，五官扭曲模糊。
眼眶里没有眼球。
只有菌斑闪烁出的绿色光芒在跳动。
它的嘴不自然地张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一道道灰白色的孢子气流，随着它的呼吸喷薄而出。
它“看到”了他们。
然后，它迈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紧接着，在它身后，那些墓碑般的石化巨菇后面，一个，又一个。
同样的人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它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有护卫队的，有激进派的，甚至还有几具属于异兽的庞大骸骨，从地上从新爬起来。
一片灰白色的死亡潮汐，从四面八方，沉默地，包围过来。
“打头！它们的控制核心在头部！”白沐在频道里大吼。
苏微没有开火。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第一个走来的“活尸”身上，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她认出来了。
“是赵哥……‘护卫队’小队的副队长，赵传。”她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个曾经教过她如何设置陷阱的男人，此刻正用空洞的、燃烧着磷火的眼眶“注视”着她，朝她走来。
“开火！”
这一次，是苏微对自己下达了命令。
她扣动扳机。
幽蓝色能量束撕裂灰白的空气，精准地命中了赵传的头颅。
头颅应声炸开，化作一蓬灰白的齑粉，绿色的磷火瞬间熄灭。
那具无头的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咻！咻！咻！”
枪声大作，能量束在死寂的森林中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队员们不再犹豫，精准地对每一个活尸进行“爆头”。
然而，这些活尸的反应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它们并非毫无战术的靶子！
后面的活尸竟会主动将前面的同伴往前推，用同伴的身体当作盾牌，硬顶着火力前进！
一头巨型骸骨异兽，更是猛地将身旁的两具人类活尸抓起，狠狠地朝队伍投掷过来！
“散开！”
苏微大吼，队员们迅速向两侧翻滚。
被投掷过来的活尸在半空中就被数道能量束打爆，但这也成功迟滞了队伍的火力。
战斗比想象中要棘手，但结局没有改变。
三分钟后，所有活尸全部倒地。
看着满地残缺不全、冒着焦烟的尸骸，无人作声，只有沉重的喘息。
恐惧被压下去了，但一股更深沉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脊椎骨升起。
这些悍不畏死的怪物，曾经都是他们的同类，甚至……是他们的亲友。
“苏微，你看这个！”
白沐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尖锐，他指着扫描仪上一个疯狂闪烁的红点。
“找到了！就在这片‘骸骨浅滩’的地下！有一个强度极高的能量共鸣点！它的波动频率，和幽光豹体内的‘神经末梢’样本完全一致！”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
“它不是在召唤……它是在……回收！”
“回收？”苏微不解。
白沐没有回答，他只是惊恐地指着地上那些刚刚被他们击毙的尸体。
只见那些爆头的尸骸上，残存的灰白色菌丝正化作一缕缕烟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钻入脚下厚厚的骨灰菌毯之中！
仿佛……地下的某个东西，正在回收这些“战损单位”的能量和信息！
话音未落。
“噗嗤……噗嗤……”
整个灰白色的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伏。
他们脚下的骨灰菌毯，像一张活过来的皮，被地下某种庞然大物向上拱起！
地底的那个东西……被他们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