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砌成的宫殿穹顶折射着深海独有的幽蓝光芒，水王子指尖掠过凝结着细碎气泡的珊瑚栏杆，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水纹，落在远方那片正在缓慢褪色的光晕上。三日前从人类世界传来的能量波动至今仍在他的感知中残留，像一根细细的丝线，一端系在他的灵力核心，另一端却被某种混沌的力量反复撕扯。
“殿下，”身后传来冰侍女低低的禀报声，托盘里的水晶盏盛着从极寒深渊采集的露水，“人类世界的潮汐钟已经指向第七个刻度，按照约定……”
水王子没有回头。他宽大的披风在水流中漾开如墨的涟漪，尾端缀着的深海珍珠碰撞出清越的声响，却驱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约定？他与王默的约定从来不需要计时器来佐证，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不安却比任何契约都要沉重——那片光晕的褪色速度，比他推演过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快上三倍。
三天前，当他隔着次元裂隙将蕴含千年水灵之力的玉佩塞进王默掌心时，少女的指尖还带着人类世界阳光的温度。“等我处理完人类世界的事，就来这里找你。”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身影，像盛着一整个落日熔金的黄昏，“到时候，你要告诉我所有关于水之灵的故事。”
他当时只颔首，将涌到唇边的叮嘱咽了回去。作为水的主宰，他早已习惯用沉默掩盖情绪，却在转身踏入深海的瞬间，听见自己心底某个冰封已久的角落发出碎裂的轻响。他以为凭借那枚玉佩的灵力，足以护她周全，却没算到曼多拉的暗棋会布得如此之深。
“殿下，需不需要开启水镜？”冰侍女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水镜能映照出任何与水灵之力相关的影像，可这三天来，水王子始终没有触碰那个禁忌——他怕看到的不是少女带着笑靥朝深海走来的模样，而是玉佩碎裂时，那抹琥珀色瞳孔里的绝望。
“不必。”水王子的声音比深海的寒冰更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紧握的拳心里，早已渗出了水元素凝结的冷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玉佩的灵力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流失，不是被外力摧毁，更像是……被某种同源的力量慢慢吞噬。
这种吞噬带着熟悉的气息，让他想起百年前那场席卷净水湖的灾难。当时湖中突然滋生出大量的黑色藤蔓，它们不吞噬生灵，只疯狂汲取水之灵的能量，直到整个湖泊变成死水。最后还是他以自身灵力为引，才将那些藤蔓彻底焚烧干净，可那段记忆，却成了他不愿触碰的噩梦。
“难道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猛地转身，朝着宫殿深处走去。那里存放着历代水之主的遗物，其中记载着关于水元素与人类世界连接的秘辛。
穿过层层冰晶走廊，他来到一间由千年玄冰砌成的密室。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本用鲛绡制成的古籍。他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古籍的封面，就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
古籍自动翻开，书页上的文字开始发光，慢慢汇聚成一幅画面。画面中，王默正站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她的手中紧握着那枚玉佩，而她的脚下，正蔓延出无数条黑色的藤蔓，这些藤蔓顺着她的脚踝向上攀爬，每爬上一寸，玉佩的光芒就黯淡一分。
更让水王子心惊的是，王默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平静，仿佛那些藤蔓不是在吞噬她的灵力，而是在……归还某种东西。
“这不可能。”他低喃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古籍上的文字开始快速闪烁，最后定格在一句话上：“水之灵分阴阳，阳为净，阴为浊，浊灵寄于人心，遇契机则归。”
归？归向何处？水王子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密室的墙壁，望向人类世界的方向。他突然明白了，那些黑色藤蔓不是在吞噬玉佩的灵力，而是在通过玉佩，将王默体内潜藏的浊灵引出来。而这些浊灵的最终归宿，只有一个——
净水湖。
百年前被他焚烧的黑色藤蔓，根本没有彻底消失，它们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寄生在了与水之灵有过连接的人类体内。而王默，因为曾多次接触水之灵的力量，早已成了它们最好的宿主。
“王默！”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在密室里回荡，震得冰晶簌簌作响。他转身就想冲出密室，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
密室的门突然关上，古籍上的画面开始扭曲，王默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那枚玉佩悬浮在黑暗中，光芒越来越暗，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不！”水王子周身爆发出强大的水元素之力，试图冲破密室的禁锢。可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古老的威严：
“水王子，你真的要去吗？”
他猛地停住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谁？”
“我是净水湖的意识。”那个声音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浊灵回归是水之灵的宿命，强行阻止，只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灾难？”水王子冷笑一声，“看着她被浊灵吞噬，任由净水湖再次变成死水，这就是你所谓的宿命？”
“她不会被吞噬。”那个声音平静地说，“浊灵本就是水之灵的一部分，只是被人心的欲望污染才变得邪恶。王默的纯净之心，是净化浊灵的唯一契机。”
“契机？”水王子的目光落在古籍上那枚即将熄灭的玉佩上，“我只看到她在慢慢消失！”
“消失的是浊灵，不是她。”那个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
“你需要以自身的阳灵为引，在净水湖布下结界，引导浊灵进入结界净化。但在此期间，你将无法离开净水湖半步，也无法再感知到她的气息。如果她撑不住……”
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水王子已经明白了。这是一场赌博，赌王默能在浊灵彻底离体前保持本心，赌他能在失去感知的情况下，依旧相信她能如约而来。
他看着古籍上已经彻底失去光芒的玉佩，脑海中浮现出王默仰头看他时的样子。那抹琥珀色的瞳孔里，有阳光，有信任，还有……一丝他从未读懂的坚定。
“好。”他听到自己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我答应你。”
密室的门缓缓打开，水王子转身走出密室。他站在宫殿的最高处，望着人类世界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周身的水元素开始剧烈波动，形成一道巨大的蓝色结界，将整个净水湖笼罩其中。
结界形成的瞬间，他感到与玉佩的联系彻底中断了。那个一直系在他灵力核心上的丝线，断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是深海般的平静，却又藏着翻涌的暗流。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我等你。”他轻声说，声音消散在水流中，“无论多久。”
而在人类世界的那条小巷里，王默脚下的黑色藤蔓突然停止了攀爬，它们开始慢慢缩回地下，而她手中的玉佩，却在此时重新亮起，只是这一次，光芒不再是纯粹的蓝色，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琥珀色。
王默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片深海的方向。她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轻声说：“水王子，我一定会……如约而至。”
可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玉佩的光芒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