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宫的穹顶折射着深海独有的幽蓝光芒，细碎的光斑在珊瑚砌成的地面上浮动，像被打碎的星子。王默攥着裙摆的手指微微泛白，靴底踩过光滑的玉阶时，总觉得每一步都踏在悬空的冰棱上。
“人类的体温，果然与这里格格不入。”
水王子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他依旧是那身流动着水光的长袍，银蓝色的发丝垂在肩头，双眸比殿外的深海更沉。王默抬头时，正撞见他指尖凝结的冰花——六瓣，棱角分明，却在触及他掌心温度的瞬间化作细雾。
“我按约定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将背后的布包往前递了递，粗布边缘露出半截枯萎的叶片，“你要的人类世界的‘枯荣’，我带来了。”
那是三个月前的约定。彼时清溪峡的水患刚平，他在消散的水雾中抓住她被侵蚀得发颤的手腕，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若想让人类世界的水流真正洁净，需用人间草木的枯荣之气来换。三个月后，带它来冰晶宫。”
水王子的目光落在布包上，长袍下摆轻轻扫过地面，那些细碎的光斑突然剧烈跳动起来。王默忽然想起陈思思说过的话——仙子对人类的承诺，往往藏着看不见的代价。
“解开它。”他说。
布包散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泥土与阳光的气息漫开，那片枯叶像是被唤醒般，边缘竟泛起极淡的绿意。王默还没反应过来，水王子已伸手将枯叶拈在指间，冰晶宫的温度骤然下降，她呵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人类世界的草木，连枯萎都带着执念。”他低头端详着叶片，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就像你。”
王默的心猛地一缩。她确实有执念——她想知道，当初他在清溪峡为救她而耗损的仙力，究竟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每次看似冷漠的转身，眼底是否藏着她看不懂的挣扎。
“代价呢？”她鼓起勇气问，指尖冻得发麻，“你说过，要用等价的东西交换。”
水王子抬眸，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影子，渺小却执拗。他忽然抬手，指尖掠过她的发梢，一缕温热的气息顺着他的动作散开，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王默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没有疏离，没有警告。
“你以为，代价是你的仙力？”他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人类总是高估自己拥有的，低估自己在意的。”
话音刚落，冰晶宫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殿外传来刺耳的冰层碎裂声。王默转头，看见无数道黑色的藤蔓正顺着宫殿的支柱往上攀爬，藤蔓上的尖刺泛着毒液的紫光——是曼多拉的黑暗力量！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王默下意识地召唤出叶罗丽魔法，绿色的光芒在她掌心亮起，却在接触到黑色藤蔓的瞬间被吞噬。
水王子将她护在身后，周身的水光骤然变得凌厉：“她不是来找我的。”他的目光落在王默手中的枯叶上，“她想要的，是人类世界与仙境连接的最后一点气息。”
王默恍然大悟。这片枯叶来自人类世界最古老的森林，承载着自然轮回的力量，正是曼多拉用来打破仙境屏障的关键。她竟然亲手把危险带到了水王子身边。
“对不起，我……”
“来不及了。”水王子打断她，冰蓝色的魔法在他身前凝结成巨大的水墙，挡住了汹涌的藤蔓，“你必须带着它离开。”
“那你呢？”王默抓住他的衣袖，指尖传来布料下温热的体温，“你一个人对付不了曼多拉！”
水王子低头看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无论发生什么，守住你在意的，就是守住仙境与人间的平衡。”
他的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一股清凉的力量涌入她体内，瞬间修复了她刚才被黑暗力量侵蚀的伤口。同时，那片枯叶化作一道绿光，融入她的魔法之中。
“走！”水王子猛地推开她，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黑暗藤蔓，水墙在他身后轰然升起，将两人彻底隔开。
王默被一股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送着，往宫殿的出口飞去。她回头，看见水王子的身影在水墙后渐渐被黑色藤蔓包围，冰蓝色的光芒与紫色的黑暗力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光芒。
“水王子！”她撕心裂肺地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水墙越来越薄，即将碎裂。
就在她即将飞出冰晶宫的瞬间，她听见水王子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入耳中，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颤抖：
“王默，记住——下次见面，我或许不再是我。”
出口的光芒吞没了她的身影，身后传来冰晶宫轰然坍塌的巨响。王默落在清溪峡的岸边，掌心的绿光依旧温暖，可心脏的位置却空落落的，像被剜去了一块。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淡蓝色的印记，像极了水王子发梢的颜色。而远处的天空，正渐渐被紫色的乌云笼罩——曼多拉的力量，已经开始渗透人类世界。
她不知道水王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他是否能从坍塌的冰晶宫中脱身，更不知道所谓的“下次见面”，究竟是重逢，还是……永别。
岸边的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水汽的微凉。王默握紧拳头，掌心的绿光越来越亮。无论代价是什么，无论下次见面他会变成什么样，她都必须守住这个约定。
只是此刻，她望着平静的湖面，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带着疼痛去守护。而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冰蓝色身影，成了她心头最沉重的牵挂。
湖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不是风动，而是水底传来的异动。王默警惕地后退一步，看见水面下渐渐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轮廓熟悉，却散发着让她心悸的陌生气息。
是他吗？
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