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巨响，雕花木门狠狠撞在描金宫墙上，又弹回来晃了两晃。
震得门楣上悬着的浅青色宫灯剧烈摇摆，连带着梁柱缝隙里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灰，都簌簌落在秦舒菡的锦被边缘。
她刚松下的神经瞬间揪紧，眼睫还没来得及掀开。
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就像淬了冰的银簪，狠狠扎进耳朵里：
“死丫头！还敢赖在床上挺尸！
既然醒了，就赶紧爬起来干活！
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了？
你那贱婢老娘敢私闯陛下寝宫爬床，还痴心妄想诞下龙子。
我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话音未落，一股蛮力已攥住她的手腕。
秦舒菡只觉胳膊像被烧红的铁钳夹住，骨头都在疼，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个穿着深青色宫装的中年女子站在床前。
头发用赤金镶玉的发簪一丝不苟挽着，鬓角却别着块不起眼的青布帕子，颧骨上两团常年操劳磨出的酡红，连眼底都带着几分不耐的厉色。
她另一只手叉在腰间，腰间系着的墨色宫绦垂着块“尚食局”的木牌，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衣摆上还沾着点点未洗净的油星。
“你愣什么愣！哑了不成？”
中年女子见她只睁着眼不说话，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硬生生把她从绣着缠枝莲的锦被里薅了起来。
秦舒菡猝不及防，膝盖狠狠磕在床沿的雕花栏杆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刚冒出来的那点“躺平”心思，瞬间被疼得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想挣开，却被对方腾出的手死死按住肩膀。
那粗糙的掌心带着灶台的热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压得她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真把这偏殿当自己的安乐窝了？”
中年女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像刀子似的扫过秦舒菡身上的素色襦裙，语气更添刻薄，
“要不是皇后娘娘仁慈，念着你娘虽犯了错。
你却还是个没睁眼的婴孩，留你在尚食局打杂苟活，你早跟着你那死鬼娘被拖去乱葬岗喂野狗了！
还敢躲在这儿睡觉？御膳房的水缸空了大半，劈柴房的柴火也只够烧半个时辰，你现在就给我去挑水劈柴！
要是日落前没把活干完，误了主子们的晚膳，看我不把你拖去慎刑司，让你尝尝什么叫规矩！”
秦舒菡被她说得脑子嗡嗡作响，“贱婢老娘”“尚食局打杂”“挑水劈柴”“慎刑司”这些字眼在耳边反复打转。
之前以为穿越能逃离加班苦海的侥幸，瞬间碎得连渣都不剩。
她看着中年女子凶神恶煞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细得能被轻易折断的手腕，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想摆烂。
她哪是什么能安稳度日的贵人，分明是个在皇宫里连蝼蚁都不如、任人搓圆捏扁的下等宫女。
秦舒菡被按得肩膀生疼，脑子里却突然“嗡”地一下清明了。
前世写材料写到凌晨三点、被方案折磨到崩溃的日子还在眼前。
难道穿越过来，还要为了口饭看别人脸色、把自己累得半死？
她索性顺着中年女子的力道往下一瘫，原本绷紧的身体瞬间软下来，连带着声音都透着股没骨头的懒意：
“刘管事，您先松手，我这腿还麻着呢。”
被称作刘管事的女子愣了愣，没料到这向来怯怯懦懦的丫头突然敢松劲，手上的力道不由松了半分。
秦舒菡趁机往后退了半步，重新坐回床沿，甚至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皱掉的襦裙下摆。
“挑水劈柴？”
她抬眼看向刘管事，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慌乱，反倒带着点漫不经心，
“水缸空了，您可以让力气大的太监去挑；
柴火不够，尚食局不是还有两个专管劈柴的杂役么？
我这胳膊细得跟柳条似的，劈不了柴，也挑不动水，真要硬干……
把您的水缸砸了、柴火劈得满地碎渣，耽误了主子们用膳。
这责任……您担得起，我可担不起。”
刘管事气得脸都白了，手指着她直哆嗦：
“你、你这死丫头敢偷懒？
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皇后娘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皇后娘娘仁慈，”
秦舒菡慢悠悠地接话，甚至还往床上靠了靠，后背抵着雕花床柱，
“当初留我在这儿，是念着我可怜，没让我去干那些粗重活计。
您要是真去跟皇后娘娘说，倒显得您苛待下人，回头娘娘怪罪下来，您这尚食局管事的位置，还坐不坐得稳？”
这话戳中了刘管事的软肋。
她平日里对下苛刻，全靠皇后没心思管这些小事才敢放肆，真要闹到皇后跟前，吃亏的只会是她。
刘管事盯着秦舒菡，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想到她娘当年虽犯了错，却也没真伤着谁，皇后对这丫头确实没下过狠令。
最终只能咬着牙骂了句“懒骨头”，狠狠跺脚转身走了，临走前还撂下话：
“你等着！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门被“砰”地关上，秦舒菡才松了口气，重新躺回锦被里，甚至还舒服地翻了个身。
【管它什么尚食局、慎刑司，前世卷够了，这一世她打定主意要躺平。】
【能歇一天是一天，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她这个“蝼蚁不如”的小宫女扛。】
【人要学会躺平，等平了，日子就好过啦。】
秦舒菡刚眯上眼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两个小宫女压低的说话声。
“你说秦舒菡这次是不是疯了？
居然敢跟刘管事顶嘴，就不怕被发配去浣衣局？”
“谁知道呢……不过刘管事刚才摔门走的时候，脸都绿了，想来是没占到便宜。”
声音渐渐远了，秦舒菡翻了个身，嘴角勾了勾。
她才不怕什么浣衣局。
前世连连续三个月无休加班都扛过来了，还怕这点磋磨？
反正不管在哪儿，她都打定主意不拼命，能歇就歇。
正想着，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她这才想起，从醒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秦舒菡慢吞吞地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襦裙，决定去御膳房碰碰运气。
不管怎么躺平，总不能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