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的动作停住,回头看向他。
周易从床上跳下来,几步凑到李斌跟前,压低了声音,“兄弟,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顺?”
李斌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别不信啊。”周易见他不理,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道,“我观你气色,额头隐有晦暗,眉宇间聚着一团愁云,这可是犯小人的征兆啊。”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抓起李斌的左手,摊开,眯着眼睛仔细端详起来。
“啧啧,你这手相,奇了。”周易的指尖在李斌的掌纹上划来划去,嘴里发出惊叹,“生命线深长,说明你小子命硬得很;智慧线清晰,脑子是够用的。但是嘛……”
他话锋一转,指着一条杂乱的纹路,“你这事业线,也就是命理线,怎么断断续续,旁边还有这么多杂纹干扰?这说明你最近的路不好走啊,旁边总有苍蝇蚊子嗡嗡叫,烦得很。”
李斌想把手抽回来,他从来不信这些东西,但周易抓得很紧。而且,不知为何,他那套神神叨叨的说辞,竟然诡异地和他此刻的心境对上了。
苍蝇蚊子,可不就是吗?
“不过呢,”周易忽然又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你这掌心藏穴,纹路深聚,乱中有序,是典型的先抑后扬,否极泰来之相!说明什么?说明你现在吃的亏,都是在给你攒人品,攒运气!等时机一到,必有贵人相助,一飞冲天!”
他松开李斌的手,一副“天机已泄”的表情,拍了拍李斌的肩膀,“所以啊,兄弟,别愁眉苦脸的。你命格不凡,现在这点小风小浪,就当是龙归大海前的浅滩扑腾,早晚要起飞的。”
李斌看着周易,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都是胡扯,但这些话从周易这个公认的“怪人”嘴里说出来,却让他心里那块被夏晓晓和叶陌搅得又冷又硬的地方,莫名地松动了一丝。
至少,这个人没有鄙视,也没有算计。
“行了,天机不可多泄。”周易摆摆手,又爬回自己的床上,继续看他的破书去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寝室里恢复了安静。
李斌爬上自己的床铺,拉过被子蒙住了头。周易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贵人相助?一飞冲天?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贵人在哪呢?是被自己气走的夏晓晓,还是那个笑里藏刀的叶陌?
就在这时,寝室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张皓哼着小曲走了进来。
“嘿,斌子,想什么呢?”
张皓的声音传来,李斌把头在被子里埋得更深了。
张皓几步走到床边,把一瓶冰凉的可乐直接塞进了李斌的被窝里,隔着被子拍了拍。
“呐,看你没吃饭,哥给你买了瓶可乐,感动不?”张皓的语气带着一种他自以为是的豪爽和关心,“以后在寝室,有什么事跟哥说,哥罩着你!”
冰冷的可乐瓶贴在后背上,激得李斌一个哆嗦。他能感觉到张皓那自以为是的“关心”,比之前直接的使唤更让他感到窒息和恶心。
他看不透张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想懂,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行了,我不要你的可乐。”李斌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他不想发生矛盾,同样也不想占别人便宜。
“哎,别啊!”张皓不乐意了,一把掀开李斌的被子,强行把可乐塞到他手里,“交个朋友嘛,收我一瓶可乐又不会死人。”
“不用了,下午我会帮你带水的。”李斌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耐烦,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索性就答应了张皓下午的要求,只求他能赶紧离开。
“Yes!”张皓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成功感化了李斌。
“那下午就靠你了啊,好兄弟。”张皓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李斌的床铺,哼着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斌看着手里的可乐,感觉像个烫手山芋,随手就把它扔回了张皓的床头。
……
整个午休,李斌几乎是在煎熬中度过的。
张皓的头时不时地从上铺探出来,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哎,李斌。”
李斌闭着眼睛装睡。
“嘻嘻,”张皓笑嘻嘻地说,“帮我拿下行李箱里的短袖呗!我忘了拿了。”
张皓觉得他和李斌已经是“朋友”了,使唤起来更加理所当然。
“午休了,有什么事等会儿不行吗?”李斌终于忍不住,睁开眼,语气里满是压抑的火气。他觉得张皓就是闲的,午休前不准备好,非要在午休铃响了之后折腾。
“快点嘛,待会老师就来了。”张皓催促道。
“你都知道有老师,还叫我去?”李斌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笑了。
“现在又没有。”
“被抓的又不是你。”
“你现在去又没事,快点快点。”
“万一我刚好去了,老师就来了呢?”
“哪有那么巧。”
拉拉扯扯,李斌最终还是犟不过张皓那蚊子一样的嗡嗡声。他烦躁地从床上爬起,认命地走到墙角的柜子旁,去翻找张皓那乱七八糟的行李箱。
然而,好事不常有,坏事专找苦命人。
李斌刚把箱子拖出来,拉开拉链,寝室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值周老师那张严肃的脸出现在门口,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正在翻箱倒柜的李斌。
“干什么呢!午休时间到处乱跑!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李斌黑着一张脸爬回床上,身后传来张皓压抑不住的“咯咯”笑声。那笑声像个小女人似的,尖细又幸灾乐祸,听得李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值周老师前脚刚走,张皓后脚就又开始了。
“哎,斌子,老师走了,快,快帮我拿。”他压低声音,似有似无,显然他也怕老师杀个回马枪,但又不完全怕,脸皮厚到了极点。
可这一次,李斌像是没听见一样,用被子蒙住头,任凭张皓怎么叫唤,都再也没有一丝反应。
难熬的午休终于在张皓的狗叫声中结束了。
回到教室,压抑的氛围让李斌稍微松了口气。他机械地拿出水瓶,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了水,回来时重重地放在了张皓的桌上。
张皓正和前桌吹牛,感觉到水瓶的震动,回头给了李斌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李斌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回座位的路上,需要经过夏晓晓和冉艺萌的旁边。
他低着头,只想快点走过去。
然而,当他经过时,原本正在和冉艺萌低声说话的夏晓晓,声音戛然而止。她甚至没有看李斌一眼,只是拿起桌上的英语书,用一种极其刻意的、带着怒气的力道,“啪”地一声翻开,发出的声响让周围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那是一种无声的、充满了鄙夷和失望的抗议。
李斌的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他几乎是逃一般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心里很慌张。
被老师抓包的羞耻,张皓那令人作呕的笑声,夏晓晓毫不掩饰的厌恶,像一团乱麻,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任人摆布的懦夫。
“喂。”
一只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
李斌抬起头,看到同桌谭宏宇那张放大的、带着探究的脸。
“怎么了你?”谭宏宇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丢魂了?从进教室开始就跟个活死人一样。中午在寝室,张皓那孙子又找你麻烦了?”
谭宏宇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关切却毫不掩饰。
李斌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帮人拿东西还被老师抓了个正着,被当成猴一样耍了吗?太丢人了。
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别光摇头啊。”谭宏宇显然不信,“有事你就说,咱俩谁跟谁。要是张皓那小子再敢跟你俩五五六六的,你告诉哥,哥帮你削他。”
看着谭宏宇那副“我帮你摆平”的江湖大哥模样,李斌心里那团乱麻中,总算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很快响起。
时若流年,在李斌的煎熬中,时间过得飞快。
班主任孙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时总是乐呵呵的,但此刻,他却板着一张脸,趁着晚自习前的读报时间,走进了教室。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孙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李斌的身上。他迈开步子,径直朝着李斌走来。
周围的同学都投来了好奇、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李斌,出来。”孙老师朝李斌招了招手。
李斌在一片死寂中,屈辱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出教室。
每走一步,李斌的心里都在打鼓,虽然早有准备,措辞都已经演化无数遍,可内心的慌张却无法掩饰。
“我问你,今天中午午休,你在寝室里干什么了?”孙老师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值周老师都打电话到我这儿来了,说你带头不遵守纪律,在寝室里乱跑乱翻,打扰其他同学睡觉,有没有这回事?”
李斌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感到无比的委屈。那种被冤枉、被背叛、被当众羞辱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在他的胸腔里积蓄、翻滚,几乎要喷涌而出。
全班同学的目光,像无数根针,透过窗户扎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到张皓投来的、带着一丝紧张和窃喜的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他抬起头,迎着孙老师质问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老师,”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地说,“是张皓让我帮他去行李箱里拿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