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双眼死死盯着沙盘,仿佛要将那堆代表着袁军后方的沙土看出个窟窿。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正优哉游哉的林阳。
“这袁本初虽蠢,但粮草之事岂能不知。你那数万大军的粮草,又能藏在何处?”
林阳扮演的正是“蠢货”袁本初,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好嘛,这孟兄是逮着机会就要报复回来。
曹操没理会他的小表情,目光重新落回沙盘,嘴里反复咀嚼着徐庶的话,眼中光芒不定。
“断其粮草,焚其辎重……”
这才是胜负的关键!
徐庶手中的木棍在沙盘北侧虚点了几下,眉头微蹙:“袁军粮草从冀州运来,必循水路南下,以求便捷。其囤粮之所,定在黄河沿岸,便于转运之处。”
他木棍的落点,正是在延津渡口附近的几处要地。
“依庶之见,汲县、获嘉二地,临近河道,又有渡口可依,极有可能便是其粮草大营。”
“非也。”当裁判的郭嘉突然摇着扇子,慢悠悠地开了口,他指了指沙盘的另一侧。
“元直兄有所不知,前番于禁将军已奉司空之命,在杜氏津一带,将袁军沿河设置的三十多座‘屯堡’烧了个干净,斩获数千人。那汲县、获嘉的囤粮点,怕是早就废了。”
“哦?竟有此事?”徐庶一愣。
曹操听着郭嘉的话,心中一动,接口道:“不错,于文则此战打得漂亮!不仅扫清了我军侧翼,更是断了袁绍从河内郡转运粮草的念头。如今他屯兵在原武,就像一颗钉子,死死卡住了袁绍的西线补给。”
徐庶心里更是一惊,旋即眼神里有了几分了然。
他看到的是官渡前线即将到来的对峙,却不想,在这看似平静的对峙之下,曹军竟早已暗中完成了如此凌厉的侧翼打击。
一步棋,便废掉了袁绍初期的整个后勤规划。
如此,他再看沙盘,思路便清晰了许多。
徐庶手中的木棍在沙盘上重新划过,思路也随之调整:“既如此,袁绍便只剩一条主补给线,那便是从冀州走黎阳,再转运至前线。”
他的木棍,点在了“黎阳”二字上。
“黎阳乃是大仓,城池坚固,又有码头之便,安全性远胜寻常坞堡。袁绍初时屯兵于此,此处必是其粮草转运的总枢。大量粮草会先汇聚于此,再分拨至前线各处。”
“此法的确妥当。”曹操捻着胡须,深以为然,“先寻一稳妥大营,再徐徐图之。”
徐庶的思路愈发清晰:“以此为根,再向前线转运。只是……如此一来,从黎阳至官渡,路途遥远,极易为我军所趁。袁绍为人虽傲,却非蠢材,他定然会在中途设下转运与囤积之所,以缩短补给线。”
“那依先生之见,这中转之地,又在何处?”曹操追问。
徐庶的木棍在黎阳与官渡之间缓缓移动,目光审视着每一处可能的地形。
就在此时,一直扮演着“袁本初”的林阳,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张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尔等鼠辈,也敢揣测我袁本初用兵之法?简直可笑!”
林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桌边原本盖着的黑布,大手一挥,如同乌云蔽日,将整个沙盘的核心区域盖了个严严实实。
“我袁本初用兵,岂是尔等能看透的?”林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曹操和徐庶,“吾之粮草,或在东,或在西,或远在天边,或近在眼前!来来来,你二人且转过身去,待我布设完毕,再让尔等见识见识,何为天威难测!”
这番做派,把袁绍那志大才疏,刚愎自用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曹操和徐庶对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却也依言转过身去。
郭嘉则笑眯眯地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林阳在那黑布下捣鼓。
只听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
“好了!转过来吧!”
两人回身,只见黑布依旧盖着,看不出任何端倪。
“推演,继续!”林阳坐回原位,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不可一世的“袁本初”只是个幻觉。
“如何探?”曹操看向徐庶。
“敌情不明,当以小股精骑,多路出击,袭扰其粮道,此为‘投石问路’。”徐庶拿起几颗黄豆,沉声道。
曹操点头,亲自上手,将那几颗黄豆,如撒豆成兵般,朝着黑布笼罩下的几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
“孟兄,”郭嘉摇着扇子一指,“你这三颗豆子,出门就撞上了颜良旧部,没了。”
说着,他便将曹操派出的那几颗黄豆挑了出去。
林阳发出一阵得意的闷笑。
曹操不信邪,又拈起几颗黄豆,从另一个方向迂回包抄。
“哎,孟兄,这边是韩猛的卫队,也全军覆没了。”郭嘉再次报告战情。
几颗黄豆又被扫了回来。
几次三番,曹操派出的“斥候”,无一例外,尽数被林阳那藏在黑布下的黑豆大军吞没。
曹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虽然是沙盘推演,但双方兵力悬殊太大。
袁绍兵力雄厚,完全可以用绝对的数量优势,层层设防,将自己的粮道护得如铁桶一般。
自己兵力本就捉襟见肘,若想分兵奇袭,一旦失败,便是伤筋动骨。
可若不奇袭,正面战场又如何能扛得住袁绍的碾压?
一时间,愁云惨雾笼罩在曹操心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官渡战场上,自己麾下的将士在袁军潮水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的景象。
曹操与徐庶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摇头。
“输了。”
林阳突然“哗啦”一声,猛地掀开了那块黑布!
阳光重新洒在沙盘上,照亮了黑布下的一切。
曹操和徐庶定睛一看,瞬间都愣住了。
只见那黑压压的黑豆主力,大半依旧陈兵于官渡正面。
剩下的部分,被林阳散漫地分布在各条道路之外,防备看似严密,实则处处漏洞。
最致命的,是在一个离主战场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沙土之上,用树枝划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粮”字。
旁边,只孤零零地摆着一小撮豆子。
那地方,赫然标注着“乌巢”二字。
林阳赢了,却还是懒洋洋地安慰两人:
“以豆为兵,只能拼个数量,将帅之能难以体现。”
“这局,我将袁本初的兵力尽数散开,兄长你自然就无计可施了,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他指了指那处写着“粮”字的地方。
“不过话说回来,这乌巢要是真被人端了,我这四处散开的兵马没了粮草,那就是一盘散沙,不攻自破。”
曹操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承认林阳说得有理。
他的目光,却像被钉子钉住一般,死死地锁在沙盘上那个地名上。
心里暗自嘀咕,这地方,难不成真有什么讲究?
“罢了罢了,我命人做了两个沙盘,兄长离去时,可带走献与司空,此盘有利于排兵布阵!”林阳指了指推演用的沙盘。
听他这么一说,曹操顿时喜上眉梢:“甚好甚好!”
“哈哈,”林阳得意一笑,“兄长在外奔波,小弟岂能在此院中独坐?自是要为兄长出一把力!”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徐庶被他们三人氛围感染,也呵呵直乐。
“喝茶饮酒,谈天论地,今日便在我院中住下,难得兴致如此!”林阳拉起三人,又往正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