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压抑的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前方并非豁然开朗,只是一个稍微扩大了些的、如同咽喉般的逼仄衔接处,勉强可称之为小天井。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扇对开的、木质厚重、漆面斑驳剥落的暗红色木门。那红色深沉得近乎发黑,仿佛浸透了岁月与某种不祥的物质。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同样褪色严重的黑漆木匾,上面以某种扭曲怪异、却又带着一种病态工巧的字体,阴刻着四个大字:
“红禧绣坊”
字体的边缘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仿佛是用什么尖利之物一点点抠挖出来的。
门,是虚掩着的,一道细微的缝隙,如同眯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透过那道缝隙,窥不见内里具体的景象,只能看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稠密得如同液体般的红光在缓缓流淌、涌动。那红光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沾染灵魂的寒意。
与暴食酒楼那种喧嚣、暴烈、充满原始吞噬欲望的氛围截然相反,这里静得可怕,是一种足以将人逼疯的死寂。
没有一丝虫鸣,没有半点风声,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有他们几人自己无法控制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从门缝内丝丝缕缕渗出的、仿佛拥有实质重量的寂静,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之前在通道中就已闻到的甜腻香气,在这里变得愈发浓重,其源头正是那扇虚掩的红门之内。
它似乎在拙劣地模仿着某种喜庆场合使用的暖香,但混合了更多令人不适的气息——陈腐的脂粉、压在箱底多年已然变质发霉的香料、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血腥铁锈般的味道。
甜得发闷,腻得发慌,几乎凝滞在这片潮湿、不流通的空气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屏障。
天井两侧的墙壁湿漉漉的,同样被那种散发着幽绿微光的苔藓所覆盖。
这诡异的光线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将他们的面容都渲染得有些失真和诡谲。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这扇如同通往某种巨兽内脏深处的不祥红门,看不到任何窗户或者其他出口。它就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散发着腐朽甜香的致命陷阱,一个静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巢穴,无声地散发着危险。
就在李洛霜等人面对“红禧绣坊”大门,评估风险、调整状态的同时——
处于昏迷中的凌凡,他的意识并未沉寂,而是站在了一片无边无垠、纯粹至极的白色空间之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只有绝对的“空”与“白”。
而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面容与他有六七分相似,却显得沧桑、疲惫,眼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与一丝玩世不恭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下巴上带着没刮干净的胡茬,身形微微发福,是那种会被生活磨平棱角后的标准模样。
“你是谁?”凌凡警惕地开口,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我是你呀。”
“你是我?”凌凡皱眉,感到荒谬,“那我是谁?”
“你依然是你呀。”中年男人的回答带着一种令人火大的绕口令式的味道。
“什么意思?说清楚。”凌凡有些不耐。
“意思是,我是你,你是你,但你不是我。”中年男人继续打着哈哈,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凌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带上了火气:“你给我扯犊子呢?搞这些哲学艺术是吧?能不能讲点人能听懂的话?”
“好吧,好吧,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中年男人似乎觉得无趣,耸了耸肩,直接给出了答案,“我是30多岁的你。或者说,是你30多岁时的某个……状态投影?”
凌凡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颓废、毫无锐气的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心里有点难以接受:“……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没纠结年龄和身份的真假,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别给我扯这个白色空间,你知道我问的是哪里——那个该死的、到处都是怪物的世界。”
中年凌凡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还想逗逗他来着,果然还是自己了解自己,糊弄不过去。’
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虽然姿态依旧有些懒散,但语气认真了些:“老实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完全清楚。我就记得……我好像是在做梦。”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第一个梦,梦到了一个空旷、破败、死气沉沉的世界,什么都没有,灰蒙蒙的,感觉特别……绝望。我觉得那样不行,太没劲了,就想着,‘让这个世界恢复点生机吧’。然后,那个世界好像就真的……活过来了?然后……我就醒了。”
凌凡心中一震,立刻联想到了李洛霜曾经提到过的——新世纪225年7月11日,地球时间回溯,人类保留了灭亡记忆的事情。难道……那真的是“我”在无意识中做到的?
中年凌凡没注意他的震惊,继续回忆着,眉头也皱了起来:“然后,没过多久,我又做了第二个梦。这次更离谱,梦到一堆尸体,血呼啦滋的,那叫一个惨。我就想,‘有主角在咋都还能死这么惨?算了,给你们加点外挂,然后重新开始吧’。然后……我又醒了。而且很奇怪,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两个梦,是发生在同一个世界里的。”
凌凡瞬间想到了医院里杨镇长副本时间回溯的事情,果然也是这个“中年自己”在无意识中干预的。
中年凌凡摊了摊手,表情有些无奈,又有点自嘲,“妈蛋,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每次梦里你们这帮人都被打得够呛。然后我才发现,我之前给的那个‘外挂’,除了些基础的,那个最关键的、厉害的‘必杀’属性,居然只有‘我’——也就是现在这个意识主导的时候——才能完全使用,这不扯嘛,我总不能一直待在梦里给你们当打手吧?那多累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上次遇到那棵古怪的大树时,我就直接出手解决了它,顺便强化了一下那个领头的女人。毕竟,做个有趣的梦不容易,总让我亲自出手,一来累,二来……我一出手,好像就比较容易从这种深度‘沉浸’的状态中脱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