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铁匠再次向赵戈拱了拱手,眼神平静无波,既无谄媚也无畏惧,只有一种匠人特有的专注和沉稳。
赵戈仔细打量着孙铁匠。
那双手上的老茧,那沉稳的气度,都显示出这是一个真正的匠人。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走到那堆工具前,拿起一把沉重的铁锤掂了掂,又摸了摸冰冷的铁砧表面,然后目光落在一旁堆放着的几件半成品上——一把锄头,一把柴刀,还有一截打造得异常厚实,布满锻打痕迹的铁筒。
赵戈拿起那截铁筒。
入手沉重,筒壁厚薄均匀,内膛虽略显粗糙,但看得出经过仔细的打磨。这显然不是农具!他看向孙铁匠,眼中带着询问。
孙铁匠走上前,指着铁筒,又指了指角落里,赵戈带来用油布包裹的一小堆样品——那是几枚粗糙的铁壳开花弹(类似早期的手雷外壳)和一小段他设计的原始火绳枪枪管模型。
他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又拿起一根炭条,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飞快地画了几个图形:一个是铁筒的剖面,标注了壁厚。一个是钻头模样的东西。还有一个是类似水车带动转轴的装置。
周显在一旁低声解释:“孙老的意思是,按将军您给的图样和要求,这厚铁筒可以打出来,内膛也能用他特制的长钻一点点钻光滑,但这需要时间,需要好钢做的钻头,还需要很大的力气或者,像他画的这种水力或畜力带动的钻床。”
赵戈看着石板上那虽然简单却抓住了关键要点的示意图,心中震撼!
这哑巴铁匠,不仅手艺精湛,理解力更是惊人!
仅凭几张简陋的图纸和样品,就抓住了膛线武器(虽然赵戈现在还没能力搞膛线)和钻床的核心!
这份天赋和专注,在这个时代,堪称国宝!
“好!好!好!”
赵戈连说三个好字,看向孙铁匠的目光充满了激赏和一种发现瑰宝的喜悦,
“孙老,这些东西,正是我所急需!钻头,我会想办法弄来最好的精钢!钻床,你画出详细的图样,需要什么材料和人手,周县丞全力配合!我只有一个要求——快!要隐蔽!要稳妥!”
他转向周显,“孙老所需一切,列为最高优先级!满足!不惜代价!”
周显看着赵戈对孙铁匠如此重视,心中凛然,连忙应道:“是!下官明白!绝不敢怠慢!”
孙铁匠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波动。
那是一种被理解与重视,赋予了真正使命的激动光芒。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用力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又指了指地上的工具和图纸,眼神无比坚定——交给我!
赵戈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有了孙铁匠这样的匠魂,他构想的火药武器,才有了真正落地的可能!
安排完铁料开采,钻床研制和洞窟加固等事宜,赵戈的目光投向了此行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目标——火药作坊的选址。
在周显的引领下,他们深入了另一条更为曲折,通风也相对更好的岔道尽头。
这里空间稍小,但三面都是坚固的岩石,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进出。
洞壁干燥,地面上甚至铺了一层厚厚的干沙用于防潮。
角落里已经堆放了一些赵戈要求运来的基础材料:成袋的硝石、硫磺粉末、上好的柳木炭粉,还有大量厚实的陶缸、木桶、石碾、木杵等工具,都用油布仔细覆盖着。
几个被周显秘密招募来,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正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材料分类堆放,动作轻手轻脚,脸上带着对未知事物的敬畏和紧张。
“将军,按您的吩咐,火药作坊就设在这里。”周显指着这片区域,
“远离居住区,独处一隅,三面石壁,只有一条通道,尽头还设了一道厚实的木门,钥匙只有孙老和我有。通风口也按您画的图,开了几个向上的隐蔽细缝。您看是否妥当?”
赵戈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细节:材料的堆放是否隔离,地面的防潮沙是否足够厚实,通风口的位置是否合理,安全通道是否畅通。
他甚至还亲自测试了一下那扇厚木门的结实程度。
“基本可以。”赵戈点点头,但语气依旧严肃,“不过,有几条规矩,必须刻在石壁上,让每一个进来的人,每天上工前都要看到,背熟!”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惶恐不安的工匠,声音冷冽如冰:
“一,此地严禁任何明火!照明只能用外面引进来的、加了厚罩的油灯,且必须固定放置!违者,斩!
二,所有操作工具,木柄必须包铜,以防摩擦生火!铁器严禁碰撞!违者,重杖!
三,研磨混合时,每次分量不得超过此陶碗(赵戈拿起一个特制的小陶碗)!且必须两人一组,互相监督!操作时动作务必轻缓!违者,斩!
四,成品必须立刻装入厚陶罐,密封,移至最深处那个隔水隔潮的石室储藏!钥匙由孙老掌管!
五,任何人,不得私自夹带哪怕一粒粉末出去!违者,诛三族!
六,非指定人员,擅入此地者,杀无赦!”
每一条规矩,都带着血腥的杀气!
那几个工匠听得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在打颤。他们虽然不懂这黑乎乎的粉末为何如此可怕,但赵戈那冰冷刺骨的语气和“斩”、“诛族”、“杀无赦”的字眼,让他们感到了发自骨髓的恐惧。
“都听清楚了吗?!”赵戈厉声喝问。
“听…听清楚了!”工匠们声音发颤。
“大声点!”
“听清楚了!”众人嘶声喊道。
“好!”赵戈指着洞壁上预留的光滑石面,“周显,找识字的,把这几条规矩,用最大的字,给我刻上去!每天上工前,让他们对着石壁大声念一遍!”
“是!下官遵命!”周显也被这肃杀的气氛震慑,连忙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