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在武器工坊不欢而散后,卓教授就像块甩不掉的磁铁似的,开始频繁出现在季寻墨的训练场边。
训练场的沙尘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季寻墨刚结束一轮高强度格斗训练,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沙地上。他抹了把脸,抬头就看见卓教授又坐在观众席上,手里还捧着个保温杯,活像个来视察的领导。
“第七天了。”于小伍凑过来,胳膊肘搭在季寻墨肩上,“那老头到底想干嘛?”
季寻墨没回答,只是盯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自从上次工坊相遇后,卓教授就会不定时出现在他训练的每个角落。有时带着稀奇古怪的小零件,有时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热切得让人发毛。
“他该不会......”秦茵突然压低声音,“看上你了吧?”
“?”
“??”
“噗——”于小伍一口水喷出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他青梅这么开放?
季寻墨拿过于小伍手上的水瓶,一口下去就没了大半杯,“姐,你思想挺开放啊。”
“所以很可怕啊!”于小伍夸张地抖了抖,“卓曜那小子天天吹他爷爷多厉害,现在这尊大佛天天盯着你......”
于小伍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问:“老季,你是不是得罪卓教授了?”
季寻墨:“......我没有。”
“那他为什么天天盯着你?”于小伍挠头,“连卓曜那个死傲娇都跑来问我,你是不是欠了他爷爷钱。”
季寻墨:“......”
卓曜是训练部出了名的高冷,平时连话都懒得跟人多说一句,居然能为了这事主动开口?
“他说,”秦茵模仿卓曜冷冰冰的语气,“我爷爷除了讨债,没对任何人这么执着过。”
季寻墨扶额。
他的注意力被场边的动静吸引——刑渊教官大步走向卓教授,两人似乎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从刑渊频频回头的动作来看,话题显然与他有关。
刑渊教官皱眉看向卓教授:“您老怎么有空来训练场?”
“遛弯。”卓教授面不改色,“年纪大了,得多活动活动。”
刑渊看了看他锃亮的皮鞋,又看了看训练场满是沙土的泥地,沉默了片刻,最终选择不拆穿。
卓教授察觉到他的视线,老人甚至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季寻墨立刻别开脸。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卓教授的天赋和知识确实令人心动。那些关于磁力武器的见解,甚至可能连江墨白都不完全了解。可问题是——江墨白已经算是他的师父了。教他刀法,指导他训练,甚至在他异能量爆发时守着他。
如果他贸然再拜卓教授为师,会不会显得......不够尊重江墨白?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莫名发堵。
……
夜晚,基地的灯火渐次熄灭。季寻墨盘腿坐在床上,不夜侯横放在膝头。
刀身映着窗外的月光,泛着幽蓝的冷光。
他指尖轻轻抚过刀柄上的刻痕——这是他十三岁生日时,江墨白送给他的礼物。
“江执判。”季寻墨突然开口,“卓教授想要收我当徒弟。”
正在泡蜂蜜柚子茶的江墨白手微微一顿,热水溅在了桌面上。他不动声色地擦掉水渍,声音平静:“嗯。”
季寻墨皱起眉头。这个回答太过模糊,完全不像江墨白平日干脆利落的作风。他转过身,直视着江墨白的眼睛:“您觉得...我该答应吗?”
茶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江墨白将茶杯放在季寻墨面前,目光落在少年手中的不夜侯上。
这把刀是他亲自挑选的材质,卓教授开的刃,内嵌的∞-1碎片能稳定季寻墨体内躁动的异能量。但他不能说。
“随你。”江墨白最终这样回答。
季寻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放下不夜侯,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可是您已经教了我很多...如果我再拜卓教授为师,会不会...”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会不会不太好?”
江墨白看着少年不安的样子,突然想起三天前卓教授找上门时的情景。
那天傍晚,他刚结束巡逻回来,就看到卓教授叼着烟靠在他家门口。
“小江啊,”老人开门见山,“我要收你家崽子当徒弟。”
江墨白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困惑:“您问他就是,跟我说做什么?”
整得像他不会同意一样。
问题就出在这。
卓教授吐了个烟圈:“因为如果你直接跟他说你同意,那傻小子肯定会以为你不要他了。”老人眯起眼睛,“想想看,一个贫困区长大的孩子,突然被监护人推给别人当徒弟...”
江墨白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季寻墨可能的表现——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蒙上水雾,嘴唇抿得发白,说不定还会拽着他的袖子不撒手。光是想象这个画面,他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茶,就想把自己刀的名字改成腌咸菜这种事,如果再把他“送给别人”,肯定要大哭一场吧?
“...行。”江墨白当时只思考了五秒就妥协了。
回忆被季寻墨的声音打断。
“江执判?您有在听吗?”
江墨白回过神来,发现少年正忐忑地望着他。月光透过窗户,在季寻墨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显得他格外稚气。
江墨白突然意识到,无论季寻墨已经在外人面前有多警惕,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那个十二岁时被他从贫困区带回来的孩子。
“卓教授...”江墨白斟酌着词句,“很擅长磁力武器的研发。”
季寻墨继续追问:“所以您觉得我可以跟他学?”
江墨白轻轻点头。他看到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掩饰过去。季寻墨低头摆弄着不夜侯,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江墨白看着季寻墨无意识摩挲刀身的动作,突然开口:“不夜侯用得还顺手吗?”
“啊?”季寻墨抬起头,有些茫然,“很顺手啊,怎么了?”
“没什么。”江墨白移开视线,“只是卓教授可能会教你改造它。”
季寻墨立刻抱紧了刀:“我不要改造不夜侯!”他的反应激烈得让江墨白都愣了一下。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耳根微微发红:“我是说...这把刀很好,不需要改动。”
江墨白看着季寻墨护犊子般的动作,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当然知道原因——不夜侯是他送的礼物,对季寻墨来说意义非凡。
“好吧。”江墨白再次说道,这次语气柔和了许多。
季寻墨盯着江墨白的侧脸看了许久,突然问道:“江执判,如果我真的跟卓教授学习,您会不会...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我不再需要您了?”季寻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墨白手中的茶杯停在半空。他转过头,对上季寻墨闪烁的目光。少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慌乱地补充道:“我是说武功方面!毕竟您那么忙,如果卓教授能教我一些基础的东西...”
“季寻墨。”江墨白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抬头。”
少年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背。江墨白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手指伸进他的发间。
“我永远是你的监护人。”江墨白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与师徒关系无关。”
季寻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春风拂过新生的洋甘菊花丛。季寻墨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卓教授正站在训练场的武器库前,对着不夜侯的设计图喃喃自语。
“∞-1的抑制效应最多再维持两年...”老人抚摸着图纸上精细的磁力纹路,“傻小子,你得学会不依赖这把刀啊。”
月光下,不夜侯静静地躺在季寻墨膝头,刀身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季寻墨对此浑然不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人身上——江墨白正在为他演示一个新的刀法动作,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少年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此刻的他,只是贪婪地将这一幕刻进心底——江墨白转身时扬起的发丝,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刀刃,还有那句“我永远是你的监护人”。
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