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部的消毒水味道似乎都压不住某位执判官带来的聒噪。
贺锦言扒在江墨白病床尾的栏杆上,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随时能后撤跑路的距离,扯着嗓子干嚎,声音婉转凄切,堪比地下城最蹩脚的哭丧艺人:“老江啊——我的老江——你怎么就——”
病床上,江墨白额角贴着纱布,手臂打着固定,脸色比平时更白几分,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掀,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话:“…贺锦言,你能自我禁言吗?”
病房里不止他俩。安眠不在,他正在基地楼跟惊魂未定的阿响进行初步交谈。但另外三位执判官倒是齐聚一堂。
沈倩抱着手臂靠在窗边,一脸“我不认识这俩货”的冷漠。方染则毫不客气地坐在旁边的空病床上,晃荡着两条够不着地的小短腿,正恶狠狠地削着一个苹果,那架势活像在给重机炮保养撞针,果皮飞溅得到处都是。
而一墙之隔,就是住着七个崽子的病房。此刻那边安静如鸡,显然是被这边贺锦言的魔音灌耳吓得不轻。
这场闹剧,还得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
方染扛着阿响一路火花带闪电冲出地下通道,几乎是把他扔进了等在外围接应的安眠怀里。
“人给你!我去捞那个作死的!”她语速快得像子弹,转身就要往回冲。
正好,完成其他区域搜索任务的贺锦言和沈倩也赶到了汇合点。一听江墨白可能被埋了,贺锦言脸色当时就变了。
“我天!老江!”他二话不说,跟着方染和沈倩就再次冲回了那危险的地下河床区域。
然而下面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糟。
之前的塌方和震动似乎彻底改变了地下结构,那条干涸的河床中部竟然塌陷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地下水正在快速灌入,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浑浊的地下湖。周围全是崩塌的碎石和断裂的岩层,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江墨白!”贺锦言试着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碎石滑落和水流涌动的声音。
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们以坑洞为中心,在能落脚的范围内展开了快速搜索。光线在弥漫的水汽和尘土中艰难穿行,气氛压抑得可怕。
几分钟后,沈倩在一个扭曲的钢筋和岩石形成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角熟悉的黑色布料——是江墨白的无袖披肩,被尖锐的石头勾住了。
希望更加渺茫。
又进行了近十分钟的地毯式搜索,依旧一无所获。贺锦言几乎要绝望了,他一屁股瘫坐在那个不断扩大的水坑边,看着浑浊的水面,带着哭腔又开始嚎:“老江——你答应一声啊——!”
就在他嚎到第二声的时候——
“哗啦!”
一个脑袋毫无征兆地从他面前的水坑里冒了出来!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和脸颊,脸色苍白,但那双灰眸却亮得惊人。
更吓人的是,那个脑袋还极其恶劣地、对着近在咫尺的贺锦言翻了个白眼,吐了下舌头,做了个极其幼稚的...鬼脸。
“嗷——!!鬼啊!!!”
贺锦言的惨叫瞬间突破天际,整个人像被弹簧弹射一样向后猛蹿,差点一屁股坐进后面的碎石堆里!
旁边的方染反应极快,重型机炮几乎瞬间就瞄准了水面!
“等等!”只有沈倩,在最初的惊吓后,眼神微凝,注意到了更多细节。
那张脸...有点眼熟啊!
她手腕一抖,长鞭如同有生命的灵蛇般窜出,精准地卷住了水里那“东西”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拉!
“江墨白!”沈倩看清被拉出来的人,松了口气,随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江墨白被拉上岸,浑身湿透,白色制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精瘦又漂亮的线条。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浑浊的泥水,然后看向惊魂未定的贺锦言,居然还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谢谢。”——也不知道是谢沈倩拉他上来,还是谢贺锦言提供了娱乐效果。
贺锦言捂着心脏,感觉自己差点就地异变:“…江墨白你大爷!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人造人吓人造人,人造人会不会被人造人吓死。
江墨白的额角和手臂都有擦伤和淤青,但看起来行动无碍。他用捡回来的那块破披肩擦了擦不断滴水的头发。
“你是不是有…”贺锦言惊魂未定地骂了半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脸通红,“…怎么回事?!”
“塌方时被水流卷进了一条地下暗河支流,冲了一段才找到机会固定自己,然后顺着水流方向找回来的。”江墨白言简意赅地解释,仿佛只是淋了场雨。
方染收起枪,哼了一声:“命真大。”
沈倩则上下打量他,确认没有明显重伤:“情况?”
江墨白快速将情况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潘多拉”盒子和“洞察之眼”的追兵。
“…所以,东西还在你身上?追兵可能还在附近?”贺锦言总算恢复了点正常。
江墨白点头,然后目光落在沈倩带来的装备包上,里面除了常规物资,还有几套…一看就是用来开矿的便携式钻机、凿岩机和能量镐。
沈倩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临走前安眠塞给我的,说…‘说不定用得上’。”她当时还觉得莫名其妙。
江墨白闻言,沉默了两秒,然后缓缓地、极其少见地对着那堆挖矿工具比了一个清晰的大拇指。
高智商的预判,永远值得信赖。
安眠,不愧是你。人没救到,但工具备得是真全乎。
“所以…”方染扛起她的重机炮,眼神跃跃欲试,“现在干嘛?杀回去找那帮孙子?”
江墨白摇头,目光投向周围因为塌方而裸露出的、闪烁着微弱光泽的岩层:“挖矿。”
贺锦言:“...哈?”
方染:“...啥?”
沈倩:“...”
沈倩不语,只是默默拿起了一把能量镐。
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和塌方惊魂的执判官,与剩下三位面面相觑了几秒。
贺锦言抹了把脸,认命地捡起一把矿工镐:“…所以,咱们现在是要…下去捞石头?”
江墨白点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言简意赅:“‘息燧石’。矿脉就在这附近,塌方震开了覆盖层,现在更容易采集。任务目标变更,优先获取矿石。”
季寻墨的新刀,依然是重要事项。而且,挖掘产生的噪音和动静,说不定还能…“敲山震虎”。
方染扛起了她的重机炮,似乎觉得这玩意儿也能用来开矿:“走呗,愣着干嘛?”
四位基地战力天花板级别的存在,就这样,带着一身狼狈和水汽,再次跳下了那个浑浊的水坑,开始了他们朴实无华且枯燥的——为同僚的“儿子”挖矿打刀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