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判官私人训练场深处，一座模拟废墟环境的抗干扰训练舱内，光线被刻意调得晦暗不定，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磁力干扰波纹，让人心烦意乱。
季寻墨屏息凝神，手持训练长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扭曲闪烁的全息投影——破碎的墙体、突然窜出的低威胁度“异变者”虚影、还有不时从头顶坠落的碎石瓦砾。
他的任务是穿越这片长达两百米的模拟废墟，抵达终点，并全程保持最高警戒，识别并规避所有“陷阱”。
这已是今天上午的第七次尝试。前六次，他败得惨不忍睹。
江墨白就站在训练舱外部的观察平台上，执判官制服与周围冰冷的金属环境融为一体。
他面前悬浮着数面光屏，实时显示着季寻墨的生理数据、移动轨迹以及训练舱内每一个陷阱的触发状态。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灰眸，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舱壁，洞察一切。
“开始。”冰冷的指令通过微型耳麦传入季寻墨耳中。
季寻墨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快速穿梭，动作比之前几次更加流畅谨慎。
他牢记着之前的教训——那个伪装成废弃能源罐的震动感应陷阱、那个利用光影效果隐藏的绊索......
前方左侧一处断墙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像是受伤呻吟的声音。
季寻墨脚步一顿，心跳陡然加快。是陷阱？还是模拟场景中随机设置的“待救援目标”？
仅仅半秒的犹豫，他选择绕开。不能重蹈覆辙，上次他就是因为去查看一个类似的声源，被脚下突然弹起的磁力网兜了个正着。
“判断正确。”江墨白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声源为陷阱，编号7b，触发后将释放高强度噪音干扰。”
季寻墨嘴角刚想上扬，立刻强行压下，集中精神应对下一个挑战。
然而，江墨白的陷阱从来不止一层。
就在他成功规避三处声光陷阱，即将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模拟广场时，右前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突然闪过一道黑色的衣角！
颜色、瞬间消失的轨迹，都像极了江墨白黑色披肩的样子！
季寻墨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朝那个方向偏了下头，注意力被瞬间吸引！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分神。
“砰！”
脚下看似坚实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一个浅坑出现，虽然不足以让他摔下去，却足以让他身形一个趔趄，平衡顿失。
与此同时，“嗤——”的一声，头顶数个喷口瞬间释放出浓密的白色干扰烟雾，迅速笼罩四周！
“陷阱触发。注意力分散，遭遇复合干扰。评估：失败。”系统声音冷硬地宣判，听不出丝毫意外。
季寻墨狼狈地从烟雾区退出来，咳嗽着，脸上写满了懊恼和不甘。
他又上当了！那个衣角绝对是江墨白故意用全息投影弄出来的！
观察平台的门滑开，江墨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训练戒尺——天知道卓教授什么时候把这“刑具”塞给他的。
季寻墨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准备迎接敲打。
江墨白停在他面前，却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用戒尺轻轻点了点刚才塌陷的地面：“陷阱编号15，视觉误导结合物理陷阱。你的问题是什么？”
季寻墨抿着嘴，小声回答：“......分心了。看到了...像您的东西，就......”
“像我的东西？”江墨白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战场上，敌人会利用你的一切弱点。你的习惯，你的恐惧，甚至...”他顿了顿，灰眸直视着季寻墨，“你的依赖。”
戒尺抬起，不轻不重地敲在季寻墨的额头上。
“记住这种感觉。疼痛比教训更直观。”
季寻墨捂着额头，那里并不太疼，但羞耻感更甚。
“继续。”江墨白转身走回观察位，“下一次，陷阱数量增加百分之二十。”
...
下午的训练转向反侦察。
在一间布满各种监控探头和感应器的复杂迷宫房间里，季寻墨的任务是在不被“发现”即触发警报的情况下，取得放在房间正中心的目标物——一个金属盒子。
他趴在一处视觉死角，仔细观察着那些缓慢旋转的探头规律，大脑飞速计算着它们之间的盲区切换时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就是现在！他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利用一个极短的盲区重叠时间，快速突进了五米，再次隐入一个设备箱后。
成功！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他稍稍松了口气，寻找下一个移动时机。
就在这时，他安放在耳道深处的微型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了江墨白的声音，语气是罕见的、带着一丝急迫的低沉：
“寻墨！三点钟方向，紧急情况！有隐藏热源反应突增！疑似爆炸物！立刻规避！”
季寻墨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肌肉记忆，身体就要向反方向扑出去！
但就在力量爆发的最后一刹那，他硬生生刹住了。
不对！
这里是反侦察训练！怎么可能有突发爆炸物？而且江墨白从未在训练中用这种急促惊慌的语气说过话！这太反常了！
是陷阱！语言陷阱！
他强行压下本能，维持原状一动不动，甚至控制住了骤然加快的呼吸和心跳。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通讯器里安静了片刻，再次响起江墨白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冷：“陷阱编号‘狼来了’，语言诱导制造恐慌，触发非理性规避动作。判断正确。”
季寻墨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好险！如果他刚才扑出去，绝对会撞进旁边一片密集的红外感应网里！
他不敢再有任何松懈，最终有惊无险地拿到了金属盒子。
返回起点时，江墨白看着他点了下头，但戒尺还是敲了下来——这次是敲在他小腿上。
“规避动作变形，肌肉过于紧绷，噪音控制仍有瑕疵。”
季寻墨：“......”
好吧，总算没被语言陷阱骗到，算进步。
...
夜幕降临，季寻墨瘫倒在训练场边缘的长椅上，感觉身体和精神都被彻底掏空。全身上下仿佛每个细胞都在抗议，脑子里更是塞满了各种陷阱模式、数据分析和失败记录。
江墨白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递过去一瓶能量补充剂。
季寻墨接过来，小口喝着，味道一如既往的难喝。
“今天总计触发物理陷阱9次，心理陷阱3次，语言陷阱1次。”江墨白开始做训练总结，声音平稳得像在念报告，“同比昨日，物理陷阱触发减少2次，心理陷阱增加1次。进步率百分之十一。不合格。”
季寻墨蔫蔫地“嗯”了一声。
忽然，他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属盒子，递给江墨白：“江执判，这个......目标物。”
江墨白接过来，手指在盒子边缘某个位置一按，“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了一条缝。
季寻墨好奇地凑过去看。
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训练数据芯片或武器零件，而是...几颗包装精致的手工草莓糖，和云岫教官常揣的一模一样。
江墨白从里面拿出一颗，剥开糖纸，然后极其自然地递到了季寻墨嘴边。
季寻墨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枚递到唇边的粉色糖球，又抬眼看看江墨白没什么表情的脸。
“补充血糖。有助于大脑恢复。”江墨白言简意赅地解释，仿佛这是什么正经的训练后流程。
季寻墨下意识地张开嘴，任由那微凉的指尖将糖粒送入口中。熟悉的甜腻草莓味瞬间在舌尖炸开，驱散了能量剂的怪味，也仿佛一下子冲淡了满身的疲惫和沮丧。
所以...成功完成一次训练...尽管总体不合格，就能得到一颗糖？还是江执判亲手喂的？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不对，是敲了十几下戒尺再给颗糖丸！
但...这糖丸好像比任何奖励都甜。
他含着糖，脸颊微鼓，偷偷瞟了一眼江墨白冷峻的侧脸，心里那点委屈和不服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甚至觉得，明天还能再被那些变态陷阱虐上三百回合。
江墨白合上盒子，站起身：“今晚加练夜间移动靶识别。一小时后开始。”
季寻墨：“！！！”
果然。糖丸的代价是沉重的。
但他还是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大声回答：“是！”
江墨白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鼓起的脸颊上停留了半秒，然后伸出手，不是敲脑袋，而是用指节很轻地蹭了一下他的嘴角。
“沾上了。”
说完，转身离开。
季寻墨僵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微电流过了一遍，从嘴角被蹭到的地方开始，一路麻到指尖。
戒尺敲打是疼痛教学，糖丸是能量补充，那这个...这算什么？
他看着江墨白消失在训练场出口的背影，感觉自己刚刚似乎艰难地、却又清晰地摸到了那套名为“江墨白”的复杂系统里，一条全新的、闪着微光的运行逻辑。
而这条逻辑，似乎比通过所有反侦察训练更难解析，却让他心跳失序，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