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辉提出合作意向后,并没有急于让季寻墨回答。
她好整以暇地又拿起一个酒杯擦拭着,状似不经意地,将话题轻飘飘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探究。
“说起来,季队长,”她红唇弯起一个曼妙的弧度,视线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三年不见,你和我们那位......嗯,公正无私的江大执判官,现在关系如何了?”
她特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美好”的往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语气带着一丝夸张的感慨:
“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就在这儿,他为了某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是怎么‘轻轻’地......跟我‘讲道理’的。那滋味,啧,真是让人终身难忘。”
这话语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她记得被江墨白教训的糗事,现在更要看看,当初那个让江墨白不惜对她动手的“小家伙”,如今在江墨白心里是什么分量。
于小伍和秦茵瞬间绷紧了身体,担心地看向季寻墨。
岩盾的能量在于小伍掌心微微流转,秦茵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他们都清楚江墨白在季寻墨心中的地位,那是比寻找父母真相更不容触碰的逆鳞。
然而,季寻墨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露出任何被冒犯或慌乱的神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回视着黎月辉,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类似于江墨白那种洞悉一切的弧度。
三年的成长,尤其是在江墨白身边耳濡目染,他早已学会了将最真实的情绪藏在最平静的面具之下。
“劳黎老板挂心。”季寻墨的声音平稳得像在汇报工作,听不出任何情绪,“江执判很好。”
他顿了顿,在黎月辉期待更深层答案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官方口吻的疏离:
“他是执判官,我是基地公民,182小队的队长。他是上级,我是下属。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明确,也从未改变。”
这个回答,堪称完美。滴水不漏的官方辞令,隐含的警告,以及成熟心态的展现,让黎月辉精心准备的试探如同打在了空处。
黎月辉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她仔细地打量着季寻墨,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三年不见的少年。
他不再是那个会被真相激怒、情绪轻易失控的男孩了。
他学会了用平静无波的外壳,保护自己最在意的人和事。
“哦?只是上下级吗?”黎月辉终究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她拖长了语调,眼神暧昧地在季寻墨周身扫过,仿佛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可我听说,江大执判官对他这位‘下属’,可是关照得......非同一般啊。连代表他身份的裁决徽章都给了你,这可不像是普通‘上级’会做的事。”
季寻墨心中微微一凛,黎月辉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可怕,连裁决徽章的事都知道。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那抹淡笑反而加深了些许,他迎上黎月辉探究的目光,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遗憾”:
“黎老板的消息看来还是不够灵通。执判官守护的是整个基地,对每一位恪尽职守、且有潜力为基地做出更大贡献的公民,都会给予相应的信任和资源倾斜。这枚徽章,代表的是责任,而非特权。如果黎老板对此有什么误解,”
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或许可以亲自去问问江执判?我想,他很乐意‘澄清’任何误解。”
亲自去问江墨白?黎月辉除非是想再体验一次“终身难忘”的滋味。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冰霜覆盖。
她盯着季寻墨看了几秒,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里锐光闪烁,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忽然,她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里,褪去了之前的轻浮和试探,多了几分真实的、遇到对手般的兴味,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好,很好。季队长,你真是......长大成人了。”她意味深长地说,终于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不再纠缠于私人关系。
“那么,关于我们刚才提到的‘合作’,季队长考虑得如何了?那伙‘铁獠’雇佣兵,可不是什么善茬,光靠你们三个愣头青......哦不,是三位精英,恐怕会磕掉牙。”
她重新拿起酒杯,轻轻晃动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恢复了那个精明情报商人的姿态:“我要的很简单,你们任务报告中关于他们武器能量的核心数据副本。而我给你们的,将是‘铁獠’在第三废弃能源井下的秘密据点地图、他们的换岗时间、以及......指使他们不断挑衅基地边界,测试武器性能的那位‘赞助人’的信息。我相信,后者对你们,或者说对某些想扳倒朱盛蓝派系的人来说,会非常感兴趣。”
条件很明确,风险与机遇并存。将武器数据副本交给非官方的情报商人,无疑是违反规定的。
但“赞助人”的信息,直指朱盛蓝派系,这对季寻墨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季寻墨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大脑飞速权衡。于小伍和秦茵也保持着警惕,没有插话,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他。
几秒后,季寻墨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黎月辉:“数据副本,不可能。”
黎月辉挑眉,正要说什么。
季寻墨话锋一转:“但是,我们可以提供经过我们分析后的、关于武器威力等级、能量属性倾向,例如对异能量干扰强度、对物理护甲穿透性等这些非核心评估报告。这同样具有很高的情报价值,且不触及基地保密底线。”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完全拒绝合作,会失去获取“赞助人”线索的机会;完全答应,则后患无穷。
折中的方案,既能换取情报,又能将风险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
黎月辉眯起眼,似乎在评估这份“阉割版”报告的价值。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带着点狡黠:“季队长,你很会做生意。不过,光是评估报告,分量可不够换我手里所有的筹码。”
“那黎老板还想加什么码?”季寻墨冷静地问。
“一个承诺。”黎月辉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蛊惑,“未来,当我有需要,而情况又在你‘恪尽职守’的范围之内时,你和你的小队,要帮我做一件事。当然,不会让你们去炸基地大楼,也不会危害基地安全。具体内容,到时再定。如何?”
这是一个更模糊,但也可能更危险的条件。
季寻墨看着黎月辉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他知道,这是在赌。
赌黎月辉未来的要求不会超出他的底线,赌这份关于朱盛蓝派系的线索价值足够高。
他想起了江墨白的教导,也想起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可以。但有两个前提,”季寻墨语气斩钉截铁,“第一,这件事必须在我们182小队能力和职权范围之内,且不违背基地根本利益和我们的个人原则。第二,你有且只有一次提出要求的机会。答应,我们就成交。不答应,合作到此为止。”
他划下了明确的界限,将主动权牢牢抓回自己手中。
黎月辉凝视着他,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决心。吧台内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良久,她缓缓伸出那只戴着精致金属指套的手。
“成交,季队长。预祝我们......再次合作愉快。”
季寻墨看着那只手,没有犹豫,伸手与她轻轻一握。
“合作愉快。”
两只手一触即分,代表着一段建立在利益与警惕之上的、脆弱的同盟关系,在此刻正式达成。
地下城的阴影中,新的风暴,正随着这场谈判,悄然酝酿。
而季寻墨知道,从他握住黎月辉手的那一刻起,182小队成立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考验,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